第五部 戰爭之王 第二十七章 鬼影幢幢(27)

夏明朗與陸臻面面相覷。夏明朗做口形說你上,陸臻瞪他,你上,你有經驗。夏明朗大怒,我他媽就是哄梨花帶雨的小姑娘有經驗,這嚎啕大哭的大男人老子沒經驗。

陸臻萬般無奈,走過去拍拍柳三變的肩膀說:「三哥對不起,我錯了,但昨天晚上我真不是在胡鬧,我是有理由的。」

直截坦白無花式,事到如今了,認罪吧!陸臻必須承認他在訂計畫時並沒有特別關注過柳三變的心情。況且經歷不同個性不同遇事不一定能想到一塊兒去,要不是柳三變哭得七情上面,陸臻還真沒料到能把他嚇成這樣。畢竟類似的情況擱陳默那裡沒準兒都不是個事兒,搞不好他都不惜得出來找他們。

柳三變抬起眼,冷冷地盯著他:「說?」

「當然,事先沒跟您商量是我的錯,但其實昨天我們沒幹什麼,我就是想讓夏明朗他有個過渡適應,別老惦記著下午的事兒,以後再下水那就得有陰影了。其實你不在我也不敢帶著他往下潛,都在淺水層撲騰。就是風浪大了一點,不過也還行吧,兩三米的浪頭,都不算高海況。我們倆什麼情況你心裡有數,我這人膽子也小,要真有大危險,我也不敢,你說對吧。」陸臻放棄了一切美好地賭咒發誓,誠誠懇懇地解釋。

「瘋子,倆瘋子!」柳三變狠狠地抹了把臉,神色疲憊不堪:「就為了這麼點事兒,冒這麼大險?這年頭有什麼科目得下40米深?沒有!就你,夏明朗上校,就您這身份,湊和著能在水裡撲騰撲騰就過去了,有什麼事兒非得你上不可??玩什麼命啊?至於嗎?你就以後少下水,誰知道??你把自己折騰死了,誰認你?」

「我知道,我自己知道。」夏明朗說。

柳三變怔住,愣了一好會兒,無力地坐到沙灘上苦笑自嘲:「行,我俗人,不跟你們這幫有覺悟的聖人一個境界。我不懂你們,我小人得志,行了吧?你們走,都走,以後別搭理我。」

陸臻靜靜地站了一會,從沙灘上拾起一截珊瑚,彎腰畫開。半晌,沉聲說:「三哥,你看這裡。」

柳三變茫然抬頭,看見陸臻筆直的站在那裡,腳邊是一整幅中國地圖。

「三哥,你跟我都是海陸的人,我從大學畢業穿上軍裝的第一天起,身上披的就是陸戰的皮,這輩子都會流著陸戰的血。我們都是海軍陸戰隊員,我們是中國最可憐的軍種。」

柳三變詫異地皺起眉。

「因為我們從成軍的那一天起,就沒有一點退路,沒有一寸縱深。我們是海軍陸戰隊,要有奪島之能,有守土之責。我們只能前進,站穩,不能退後一步。我們往西邊看,新疆、西藏、甘肅、內蒙古……這些地方讓人打進來一千公里沒問題,他們這些陸軍可以慢慢收失地。可是我們不能,香港、廣州、上海、北京……」

陸臻沿著海岸線在中國的東海岸畫出一道弧線:「沿海200公里縱深帶,在這條狹長的地方生活著我們六成的人口,生產著八成的財富,這是我們的命脈根源,可是它那麼脆弱,到處都是人、城市、廠房。所以,別再說什麼用空間換時間,用縱深換勝利了,沒有,我們沒有縱深,中國的東南沒有縱深。在這條線上,只要讓敵人踩上大陸,哪怕是一步,我們這些陸戰軍人都應該以死謝罪,我們連一公里土地都失去不起,所以我們沒有機會犯錯,不能留一點隱患。」

「可是,」柳三變慢慢站起身,喉間嗬嗬作響,「為什麼要開戰,有什麼好處?」

「是啊,有什麼好處?戰爭打響讓中國經濟衰退有什麼好處?我爸也這麼說,所以他住在上海住得很安心……」陸臻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可我們是軍人,我們不能這麼想!如果我們這些穿軍裝的人要靠別的領域來保衛我們,給我們安全感,那留下我們這些部隊還有什麼用?反正不會有戰爭,解散算了!」

夏明朗不自覺抬起手,摸了摸陸臻後腦的短髮,按住他的肩膀。

「這年頭,已經沒有什麼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也再沒什麼小米加步槍的勝利了,那時候我們一無所有,光腳的不怕穿腳的,可現在不行了。我們這些軍人責無旁貸,必須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保證本土不受侵害。而目前未來最大的威脅來自海,國防的重點在海洋,這是大趨勢。一個雙航母聯合編隊的作戰半徑是1000公里,戰斧式巡航導彈的射程是1500公里,我們必須推遠我們的近海防線。東方明珠是移不走的,假如戰爭發生在東南,當我們強大的陸軍開始作戰的時候,我們已經失敗了。」

夏明朗猛然轉頭,深深地看向陸臻,目光幽深無盡。

「我們陸戰隊說『首戰用我』,其實這是廢話,在哪兒打起來首戰都不會是我們。我們說『用我必勝』你信嗎??所以,柳三變,我陸臻不是什麼聖人,我跟夏明朗也沒想幹什麼偉大的事兒,我們不是故意為難你。我們昨天只是在進行一些不得不做的訓練,我們只是時刻都感覺很危險,不敢讓自己出簍子。」陸臻乾脆利落的閉嘴,他清亮的聲音像一線拋高的弦在高點斷裂嘎然而止。

四下里靜悄悄地,只有海浪沖刷沙灘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柳三變忽然笑了起來,他極慢地鼓著掌說:「真好,要是換一個人,我肯定當他在唱戲,可是你……就憑你們倆那身瘋勁兒,我相信你是真心話。」

他用力地抱住陸臻,感慨萬端:「真給勁兒啊,小夥子,我真喜歡你。我真羨慕你,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不這麼想了。」

「你還是會這麼想的,將來很快。」陸臻說。

柳三變閉了閉眼睛,笑道:「希望吧。」他彎下腰,撿了一個細小的螺殼放在差不多浙江省的某個地方:「這是我家,縱深不到100公里。」他把一個小貝殼放在螺殼南面的某一個地方:「這是阿梅家,大概有個50公里。」

陸臻指著上海說:「這是我家,0公里。」

夏明朗踩到地圖的西北角,故意陰沉著臉咬牙切齒地說:「這是我家,可以被打一千公里的地方……你個混小子!」他親昵地掐住陸臻的脖子搖晃:「那樣我家就淪陷了,小賣國賊!」

陸臻掙脫出來,躍起大喊:「那我們就把他們擋住,擋在你家門口!」

小馬很詫異,不明白為什麼柳三變下船的時候勢若瘋虎,回來時已經笑面如花。他詫異地看著夏明朗和陸臻看了半天,最後指著陸臻問:「不熱?」

陸臻滿不在乎地抹了一把汗,搖頭:「不熱!」說完,飛快的抱上作訓服竄進艙里更換,TNND,熱死老子了。

夏明朗抱著衣服提了淡水跟進來,他用乾淨的毛巾沾著微涼的淡水幫陸臻擦洗身上的汗水與沙礫,小聲感慨:「你剛剛說得很好。」

「哈,我就是無限的拔高我倆的行為,這樣……嘿嘿,三哥還怎麼好意思跟我們生氣呢?」陸臻笑得頗為自得。

「你說未來國防的重點在海洋。」

「是的,」陸臻迅速收斂了笑容,「這我不是嚇唬三哥才這麼說的,我從三年前、六年前我還在念書的時候就這麼想了。我們有最牛的陸軍,全世界都知道別跟中國軍人在陸地上對決。可我們還有漫長的海岸線,有可怕的第一島鏈封鎖,我們最柔軟的腹部,在這一塊,根本輪不到陸軍出場我們就已經損失慘重。所以,東南沿海是重中之重,海防是關鍵中的關鍵。」

陸臻發現夏明朗一直沒吭聲,就那麼沉靜的看著他,他微微有些心裡發虛,揮了揮爪子說:「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

「沒,沒有!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夏明朗揉一揉他的濕發,把水桶提起來澆在兩個人身上。

夏明朗微微笑著,挑起眉毛,他看到陸臻眉花眼笑像一個得到最大獎賞與肯定的小孩子那樣幸福滿足得意非凡。他輕輕嘆氣:真想向所有人炫耀,這傢伙是我老婆,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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