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戰爭之王 第二十一章 鬼影幢幢(21)

陸臻隔開老遠就看到夏明朗一個人坐在船頭,胸口驀然一熱,心臟活潑潑地跳動起來。他上船先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沒找到小馬的蹤影,夏明朗在夜色中側過臉,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他呢?」陸臻半跪在夏明朗背後,雙手合抱,把人攬進懷裡。

「一見面就打聽別的男人,我很受傷啊。」夏明朗惆悵的。

「讓你哄哪兒去了?」陸臻忍不住,低頭泄憤似地咬住夏明朗頸側。

「打發回去睡覺了。」

陸臻放下心,分開雙腿在夏明朗身後坐下,雙手從掖下穿過緊緊地扣到腰間,心滿意足地把下巴擱到夏明朗肩膀上:「我有時候發現你還蠻纖細的。」

夏明朗渾身一震,因為太過震驚而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內容,無意識的獃獃重複了一遍:「我很纖細。」

「是啊,」陸臻微笑著偏過頭去,極為露骨的在夏明朗耳邊吹了一口氣,「抱起來剛剛好。」

夏明朗像是觸了電似地彈開,眼色複雜地盯著陸臻看了半天,陸臻始終笑眯眯地回望他,終於夏明朗垂下頭,小聲問道:「不生氣嗎?」

「哦?」

「我以為你會揍我,至不濟也得吵一架。」

陸臻一聲不吭,他慢慢抽回手,解開夏明朗作訓服的扣子悄然探入,粗糙的指尖划過胸口突起,觸電般的感覺讓夏明朗輕微的戰慄,他有些詫異地看著陸臻。陸臻忽然發力,將他按進自己懷中。

心臟在跳動,在結實的胸肌下,屬於夏明朗的那顆強健的心臟在陸臻掌心有節奏的跳動著,他慢慢閉上眼,感受那種脈動,那樣的清晰有力。

陸臻鍾愛這種感覺。

夏明朗放鬆下來,他低頭微笑,後背與陸臻的胸膛緊貼在一起,兩顆心慢慢跳到了同一個頻率,連同呼吸一起。

「隊長,死是什麼感覺??」

「很無力,動不了,很黑……很想衝出去,但是動不了,什麼都不能做,腦里很想……但是……就像廢了……」

死亡是無能為力的挫敗。

「果然,就像潛水……是很像。」陸臻收緊手臂將夏明朗抱得更緊:「今天是特意想在水裡等我嗎?」

「沒有,我也沒那麼傻,等你不是找死嗎?我又沒你氣長。我其實當時就正常上浮了,不知道怎麼,就……忽然慌了,可能是天黑,看著你下去,忽然就怕了……但我已經往上浮的。唉,反正亂七八糟的……」夏明朗解釋一堆,發現自己語無倫次,鬱悶地閉嘴。

「每次下潛都像要死掉一樣嗎?」

「那不可能的,當然不是。你找個恐高的,也沒三層樓就腳軟的對吧?再說我這個毛病……主要還不是因為那個問題本身,我又不是真的怕水,我是怕淹,你知道吧……我覺得主要……」

「你不會放棄的對嗎?」陸臻打斷他。

夏明朗啞了半天,終於乾脆利落地說出一個字:「是!」

陸臻探身繞到夏明朗面前去看著他,漆黑的瞳孔里映出天邊一輪明月,那眼神讓有人種妖異的錯覺,彷彿是嚴肅的,又似乎有些委屈。

夏明朗忽然笑:「你別這麼看我。」

陸臻湊上去碰了碰夏明朗的嘴唇,低聲抱怨:「你就不能服一次輸……」

夏明朗試圖辯解,陸臻已經及時吻住了他。

仰起臉,被人居高臨下地親吻這種姿式總是會讓夏明朗感覺很不自在,他嗚咽地表達抗議想要坐起來。陸臻卻更強硬地鎖住他的脖子,舌尖探到了他的口腔深處……

好吧,今天剛剛乾了壞事兒,害人擔驚受怕的罪魁禍首實在也不怎麼好意思過分掙扎,夏明朗只能不甘心地拽住陸臻的手臂。陸臻吻得兇猛而耐心,滑膩的舌頭緊絞在一起,反反覆復無休無止,夏明朗幾乎找不到機會呼吸,最後實在受不了把人推開,大口地喘息。

陸臻死死地抱住他,一聲不吭。

都很累,太累了的兩個人只想深長地擁抱,把對方勒到自己懷裡,然後放鬆,沉沉睡去。

後半夜風雲突變,天邊傳出沉悶的雷鳴。夏明朗睜開眼就看到滿天烏雲翻滾,低低地壓在頭頂,間或有一條閃電划過,把天空撕出猙獰的傷口。

夏明朗剛把陸臻抱進船艙,暴雨就傾盆而下,巨大的閃電破空而過,挺立在海天之間,像連接天地的上古神木,雨水像鞭子一樣狂暴地抽打糾結在一起。

夏明朗站在舷窗邊出神地看向白天他們浮沉的地方,濃烈的水腥味撲面而來,暴雨飛濺出的水沫沾得他眉宇皆濕。

「想去嗎?」陸臻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

夏明朗訝然。

「我幫你開船。」陸臻轉身就走。

「哎!」夏明朗拉住他:「你……」

「過了今晚上就沒機會了,三哥可能再也不敢讓你下去了。」

夏明朗目瞪口呆。

電光乍現,陸臻的臉被照得雪白,陰影分明有如雕塑,神色凝重而執拗,目光純凈。

「不用了吧!」夏明朗結結巴巴地說。

「隊長,」陸臻上前一步抱住他,「我只問你想不想。」

心跳如鼓,相互應和催動,直到耳邊只剩下血液狂奔的轟鳴。夏明朗生平第一次感覺手腳發軟,只想牢牢抱住懷中這個人。

雨大風急,醫療船的噸位過低在巨浪中劇烈的搖晃,陸臻好不容易放下浮排下了錨,夏明朗換好潛水服站在船尾發愣,陸臻二話不說換起了衣服,還沒等夏明朗回過神已經被他撲下了水。

巨浪滔天,在船上還不覺得,下了水簡直就像山一樣壓下來,陸臻拉著夏明朗游向浮排,緊緊的拽住纜繩。

「下去嗎?」陸臻在夏明朗耳邊大喊。

夏明朗皺眉看他的眼睛,猶豫不決。

陸臻忽然笑,鬆開手,被巨浪吞沒。夏明朗連忙跟下去。

水上水下是兩個世界,上面越是濁浪翻天,下面越是顯得寧靜深遠,往下去,十米之下就已經感覺不到水流的波動,深度繩沒有扣死,在水下微微晃動。陸臻借著昏暗的燈光把安全繩扣好,他繞著夏明朗遊了一圈,露出頑皮的笑意,伸出五指一個一個屈起。

夏明朗會意的點頭。

1、2、3、……上浮!

剛剛衝出水面,夏明朗就迫不及待的大口呼吸,迎面一個巨浪撲來,夏明朗躲避不及,被嗆得大聲咳嗽,陸臻連忙游過去幫他擋住水,讓出一個空隙給他喘氣。

夏明朗忍不住笑:「挺厲害的啊!」

水聲轟鳴,陸臻聽不清夏明朗在說什麼,側耳過去大聲問道:「啊?」

「我說,老婆我愛你!」夏明朗大喊。

陸臻笑得差點嗆水,指著夏明朗樂個不停。

我們的人生中總有很多莫名其妙地恐懼,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問一聲怎麼辦?沒有人能知道怎麼辦?那些陰影可能永遠存在,那種疼痛永遠也變不成歡愉……

可是,陸臻近乎憐惜地撫過夏明朗的臉頰:我只問你想不想。

只要你想,但凡我能,都會為你做到。

陸臻抱住夏明朗的脖子,額頭緊貼:「下去嗎?」

夏明朗點點頭,攜手下潛。

真好,當你需要的時候我還能幫到你。陸臻握緊夏明朗的手,心中無比慶幸。

其實在這種時刻深潛效果極差,因為水面太不平靜,讓人心跳過速,耗氧量大增,往往下不到十幾米就氣短。回到水面,又得在浪濤中起伏,海浪滾滾而來,把拇指粗的纜繩深深的勒進手臂,不過一兩個回合,人就筋疲力盡。

夏明朗指了指醫療船示意回去歇歇,陸臻看著他的眼睛喊道:「你相信我嗎?」

夏明朗被那種目光擊中,來不及回想到底要相信什麼就已經回答:「行啊!」

陸臻回身,指向遠方雨幕之後深黑的陰影:「天琴島,離開這裡三公里,就我們兩個,去看看嗎?」

夏明朗笑了,他用力踩水,探身吻住陸臻的嘴唇:「想約會嘛,就直接點。」他大笑著放開陸臻往船上游,卻被拽住,黑色的潛水刀看不到一點刃光,夏明朗只覺身上一松,已經被割斷了安全繩。

夏明朗大驚。

「走吧!」陸臻把潛水燈綁在胸口,游到前方領路。

三公里,輕裝,這樣的距離在平時根本不是個事兒,可是現在?

夏明朗看著那一點光亮在波濤中一閃一暗,漸行漸遠,他咬了咬牙,毅然決然地追了上去。

如果你曾經站到100米高空,就不會在50米腳軟。

這是最笨的高招,唯一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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