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戰爭之王 第六章 鬼影幢幢(6)

全新的海訓就這樣自然而然的展開,看似平靜無波,內里暗潮洶湧。

如果說夏明朗的麒麟是危機四伏的原始森林,幾乎在初見第一眼就給你巨大的震懾,讓你馬上心生警惕大驚大怒,痛哭後狂喜,赤裸裸的叢林法則,勝者為王,優勝劣汰;那麼柳三變的水鬼營就像海洋,那蔚藍的深水在陽光下蕩漾著波濤,寧靜得幾乎柔媚,它在不動聲色間吞沒你,那是一種會讓人懈怠的危險。

基於建制,水鬼營的職業化以士官為主,軍官與士官的比例在1比10。陸臻不清楚是有人刻意鼓勵還是此地軍風素來如此,水鬼的上士們普遍剽悍。

麒麟諸人除了夏明朗與陳默憑藉天生氣場問題讓人不敢妄動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些挑釁。陸臻堂堂一個中校,領子上鑲著貨真價實的兩顆星,可到了訓練場上,該怎麼摔還是怎麼摔,摔完了連點基本的尊敬都欠奉,能怎麼鄙視還是一樣的鄙視。而方進自從得罪了那兩位女上士之後日子更加難過,女兵在陸戰隊生存不易,好不容易取得現在的成績,那都是流血流汗換來的極為珍視的榮耀,現在被方進這樣當面不給臉,不把此人滅了簡直沒臉繼續混下去。

麒麟是外來搶飯吃的和尚,與水鬼們的矛盾本來就多,柳三變卻堅持採用混訓制,讓麒麟加訓人員與水鬼們一般無二的同時訓練,這下子就更不得了。心高氣傲的神獸們又怎麼可能接受同一件事有人能做得比他們更好,而水鬼們自然也不會容忍有人在自己家門口逞強,結果連戰鬥動員都不必,人人都在拚命,你爭我趕互不相讓火星四濺,氣氛緊張得好像戰時。隨時隨地都有人杠上要PK,大小衝突不斷。

遇上這種時候夏明朗大多穩如泰山,以眼神示意屬下迎頭痛擊或者退一步海闊天空,而柳三變則像一個救火隊員似的忙著四下滅火兩邊勸解,但結果是一樣的,大仗沒有,小仗不斷。

在這樣火爆的氣氛下,柳三變愁眉苦臉有商有量地安排了整個海訓科目,包括水下格鬥、水下爆破、水下排雷、抗曝晒、深潛、長距離負重泅渡、長時間海中生存、搶灘登陸、海島防禦等等全系列,然後萬分無辜地把所有這些聽到爛的常規科目發揮到極致——

這裡的潛水作業居然是可以不穿潛水服的,海中的礁石與珊瑚大都鋒利如刀,水下控制略有偏差,便會碰出一身破碎的傷口,咸澀的海水浸入,有如酷刑。

這地界抗曝晒上來就是五小時,而直接撲倒在沙灘上,從後背到腳跟,均均勻勻地曬透之後翻面繼續。陸臻感覺到陽光好像開水澆下,那是一種火燙酷烈的熱,遠遠看去細白的沙灘像一個明光光的烤盤,被烤熱的空氣在地表翻騰著,好像整個空間都在沸騰。被強烈曝晒後的皮膚呈現出不同色澤的黑與紅,嘴唇乾裂焦脆,會在說話時破裂,流下咸甜的血。

水,這種時候每一個細胞都會瘋狂地叫囂著水……巨大而寧靜的藍色水面近在咫尺,然而那不能喝,這是最直切的,屬於海的乾渴絕望。

夏明朗看著陸臻紅通通的後背大皺其眉,陸臻佯裝踉蹌,蹲下來輕撫了一下夏明朗的腳背,仰頭笑道:「可惜了,就剩下最後這麼一點了,也沒了。」

夏明朗頓時哭笑不得,順勢一腳踹過去,笑罵:「小兔崽子!」

陸臻並非故意打岔,只是那會兒他自己都不知道晒傷會這麼嚴重,他不是沒有被晒傷過,也不是沒潛過水,但是從來沒把這兩項混到一起進行過。而柳三變排科目時更是沒考慮這一層,因為別人都沒陸臻這麼倒霉,大家晒傷一次之後都開始變黑,只有他一直曬紅,受損的表皮蛻去,露出嫩紅的新肉,浸入海水中時的感覺有如強酸腐蝕……陸臻差點咬著呼吸器在海里尖叫出聲。

情況嚴重,偏偏又不好大作宣揚,因為晒傷這個理由實在太不爺們,太拿不出手了。陸臻理所當然地瞞下了夏明朗,自己偷偷去找嚴炎要了一些葯,抹是抹了,但……貌似無效,陸臻鬱悶之極,然而非常時期,只得默默忍耐。

隨著訓練的深入,水鬼與麒麟的矛盾逐步升級,你來我往之間迸發出彈壓不住的火星。夏明朗發現苗頭不對,再斗下去得傷感情,索性直接叫板柳三變,給大家一個發泄的機會。

軍人嘛,都是軍人,彼此不服氣的時候還能有什麼出路?戰一場,乾脆爽利!

柳三變起初自然是要推脫的,方進高聲叫囂著:你要是不行,讓那兩個丫頭上。柳三變臉上一黑,再無退路。

比拼科目是一次由海底出發的海島偵察破壞,比誰更先登陸完成地圖作業,破壞「敵對方雷達基站」後活著回來。

是的,重點是活著!

夏明朗挑眉而笑,柳三變扶額。

隊長級的單挑,這是盛事,頓時群情激昂。科目剛剛確定,外圍賭盤已經如火如荼。麒麟諸人對夏明朗有盲目信仰,而水鬼們則無條件支持柳三變,定賠率時差點又掐一架,最後只能定成一比一。

雖然軍官的工資要比士官要高那麼一些,可是架不住水鬼營人多,夏明朗的盤面大大遜色於柳三變,陸臻差點兒想上存摺給自己男人長臉,被夏明朗攔下了。

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不好不好。夏明朗一臉的嚴肅誠懇,陸臻忍不住笑,心想老子果然幼稚。

為了公平起見,比賽地點定在一個陌生海域的無名小島,武器裝備任選。柳三變下船時抱拳向夏明朗說了一聲承讓,夏明朗笑嘻嘻地回禮,說客氣客氣。

然後兩人毫不客氣的一頭扎進那片碧海波濤之中……

這裡是特意挑選的珊瑚亂礁地帶,水下地形複雜,暗流橫生。馮啟泰興奮的拉過陸臻的手背敲打摩爾斯碼:你說隊長會怎麼贏他?陸臻努力無視全身上下火燒火燎的痛,咬牙切齒地回覆:天曉得!

的確是天才能曉得,因為醬仔剛剛拉亮冷光棒,夏明朗就在起跑線之前撲向了柳三變。夏明朗的戰術很簡單,從肉體上直接消滅你,然後任我從從容容的抄地圖炸碉堡。

中淺層海域,光線昏暗,夏明朗暗色的潛水刀融化在海水裡有如隱形的兵器,柳三變倉促拔刀,動作有些狼狽。在水中搏鬥時你看不清對方的眼睛,刀相交之際也沒有火星迸出,聽到的聲音卻會比岸上更響亮一些。那是十分怪異的感覺,好像視覺已經退到了很弱的位置,對戰場的感知是全方位的,甚至更多的來自於皮膚。

水的流動、壓力與牽扯,對方呼吸出的氣泡……種種細小的繁亂的觸覺流過皮膚,需要瞬間感知,瞬間反應,做出應對。

這是一場令人心曠神怡的打鬥,至少對於旁觀者來說如此。都是一流高手,進退之間隱隱有自己的章法氣度。海水的阻力與浮力把他們原本迅捷的動作拉長,變得大氣舒展,好像精心設計的慢鏡頭。

陸臻發現柳三變一直想脫離,而夏明朗則寸步不讓的纏鬥。陸臻記起醬仔在水下給他的噩夢,馬上想通了夏明朗選擇搶攻柳三變更深一層的意義。不能讓他消失,因為大海是他的故鄉,他會被海水妥當的保護起來,完美的隱蔽,給你一擊必殺的偷襲,就像夏明朗在荒漠與叢林中所能做到的那樣。

冷光棒產生的火熄漸漸熄滅,天光在水波流蕩中扭曲閃爍,把人的身影拉成影影綽綽的一團黑影,彷彿來自地府的鬼怪。柳三變與夏明朗身高相仿,身形略瘦一些,穿上潛水服幾乎辨不出你我,纏鬥中他們後背上貼的熒光條時隱時現。馮啟泰時不時拉著陸臻焦慮的問:哎呀,隊長在哪裡?

陸臻抬手,指定其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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