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保證完成任務!!」
陸臻進門時聽到夏明朗喝了這麼一聲,聲音很硬,字字咬緊,好像每個字都由生鐵鑄造,四四方方,見稜見角,砸到地上都帶著響。
「什麼事兒啊?」陸臻一時好奇。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夏明朗豎起食指搖了搖,抱著電話筒平躺在椅子上,他在進行這個嚴肅電話的同時讓身體放鬆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於是,座椅往後傾倒,只剩下兩隻椅腳支撐,整個人維持著一種搖搖欲墜的平衡。
秋日午後的陽光帶著煦烈的味道從窗口鋪進來,大約是空氣過於純凈的緣故,陽光與陰影的過渡比別處分明,夏明朗的臉隱在暗處,只露出一點似笑非笑的影子,肩上的三顆星泛著微光。
陸臻「切」了一聲,忽然一下飛踢高高躍起,跨過夏明朗並不寬大的辦公桌直取胸腹,腿法乾淨利落,已經頗有幾分陳默的風範。在陸臻的計畫中,像這樣的急攻夏明朗要麼往後倒直接栽下去,要麼往前擋,總得蹭著點。沒想到夏明朗不搖不晃地硬碰硬,一掌斜劈直接對上陸臻的小腿迎面骨。陸臻疼得呲牙,身子一斜勁力已經走偏了去,為了保住夏明朗的電腦和桌子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夾,陸臻差點在這個窄小的桌面上做了一個托馬斯全旋起倒立。
「都跟你說了,別老是玩這種華而不實的招數,沒用!」夏明朗不動聲色地活動了一下手腕,坐正身體。
「那什麼招數華而又實的,我親你一下嗎?」
「哎,這個問題值得考慮。」夏明朗眉開眼笑。
陸臻鬱悶地站起來磨了磨牙,忽然又笑了:「得,我還偏不問了,我就不問,你也甭告訴我,我看你瞞到什麼時候去,我憋死你!「夏明朗忍不住笑,從軍褲口袋裡扯出一條銀色的鏈牌甩出去:「哎,接著!」
陸臻愕然回頭,看見一道銀色的弧光,在爬升到最高點時闖入太陽的領地,迎光一閃,將陸臻的眼睛刺得一痛,在視網膜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印跡。
陸臻在半空中截住那道銀輝,入手有微微暖意,還帶著另一個人的體溫。
「什麼呀?」陸臻左右翻看,掌心裡握著的是兩個橢圓型的銀色金屬牌,四周包邊,軍牌上半凸刻著一隻威武的獸頭,下半衝壓出他姓名的羅馬拼音與血型、出生年月日和隊中編號。
「軍牌嘍。」
「什麼人設計的啊?」
「總部支隊的一個幹事,好像姓余的什麼什麼……那名字忒怪了,我沒住。」
「就這?就這樣……」陸臻撇嘴,很是嫌棄的模樣。
「行了,知足吧,就這就不錯啦!」夏明朗態度誠懇地:「你看南京軍區那條龍都肥成什麼樣啦?」
「您是故意知道小生出身東海是吧??君子不辱舊主!」陸臻瞪眼。
「得,得了,其實吧,你看,你們南京也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空降。哎,知道不,他們本來應該叫傘兵特種,好吧,隊標出來,大隊長不幹了,說這怎麼行啊,SBTZ,那不就成了傻B特種了嘛?不行,絕對不行。好吧,改,結果人現在就叫空降了……」夏明朗狡猾地眨了眨眼睛,「結果更慘!」
「更慘?」陸臻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叫空降怎麼了?」
「慘在你小子從來干不好的那事兒上。」
陸臻還在琢磨,心道小爺跳傘不錯啊。眼角的余光中,夏明朗忽然輕舔了一下食指,眼神勾人。陸臻一愣,登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到連耳朵尖都燒得通紅。
「你你……我說你這人!!」陸臻哭笑不得。
「這我可冤枉啊,這事兒不是我發現的,他們家換第二任老大就發現了,聽說把那哥們鬱悶的……不行不行的。老許記得吧,那小子特訓隊結業給他兩個選擇,一個是空降一個是東北虎,那小子看完隊標之後默默地奔了東北。」
陸臻痛苦地捂住臉:四總部都讓你們氣出血了。
「所以,做人知足,就這……」夏明朗從領子里扯出自己的軍士牌,湊在陽光下端詳:「就這樣的,算不錯了,真的。」
「是啊,還好叫麒麟啊,你說咱們要是叫麒艦什麼的,那不就完蛋了么?」陸臻無奈。
夏明朗一愣,臉黑了一半,忽然發現笑話別人是蠻開心的,可要是笑話到自己頭上,那還真挺鬱悶的,他決定以後看到空降的哥們,態度都得好一點。
陸臻是說了不問了,可臨了他的耐力總是不如夏明朗強悍,因為隊里最近的莫名異動太過頻繁,陸臻撐了兩天還是破功。
太好奇了,沒辦法。陸臻為自己開脫,誰讓我是個科學工作者呢,對吧?
老實講有時候陸臻特羨慕陳默,因為全隊上下也就陳默能釘定夏明朗。可是,不自覺的,他又想起夏明朗哄他的:寶貝兒,咱活人有活人的活法兒,別跟那些個心智不健全的人學哈!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陸臻總覺得自從那次在雪地里彷彿無理取鬧的真心話大冒險之後,夏明朗對他的態度變了很多,不再是那麼威嚴霸道的樣子,真正進可攻退可守,能屈能伸大丈夫。陸臻偶爾也有些沮喪,最初其實是想著要不惜一切去成就他的,可是最後卻是這樣的,被他細緻妥貼地包裹著溺死在那片無邊的海里。
只願長醉不願醒吶!
陸臻非常唾棄自己,只是,溫柔鄉素來就是英雄冢,古有明訓,罷了罷了。
到晚上,陸臻索性來個直接的,單刀直入扯著夏明朗問:「到底什麼任務?」
第一個請路人向老婆求婚的是天才,第二個請路人向老婆求婚的是人才,到了第三個……那就是庸才了。同一個事兒,玩少了是有趣,玩多了就成肉麻。所以夏明朗笑了笑說:「上面打算抽一批人去水鬼營加訓,增強海戰的能力。」
「就這樣?」陸臻懷疑地皺起眉。
「要不然呢?」
陸臻握緊拳頭伸到夏明朗面前,忽然一鬆手,銀色的軍牌墜下來,兩塊鏈牌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嗯,怎麼?」夏明朗微笑。
「我今天才發現,老宋沒配發這個。我本來以為這次是全軍大換裝,經費直接從總後專項撥下來,可現在不對啊,這錢得從總部支隊的賬上走。結果我就納了悶了,你說就憑羅長宏那個雁過拔毛的個性,他能好端端的給咱們做這麼個玩意兒??南海艦隊啥時候這麼有面子了,去他們哪兒試個訓還得專門做套牌兒?」
夏明朗苦笑:「您能別這麼明察秋毫嗎?」
陸臻笑眯眯地搖了搖頭:「不能。」
「行,跟你說實話吧,海訓只是第一步,這次是公開外事任務,所以需要做身份識別牌,不光是這個,電子識別會集成在新的戰術手錶里一起下來。」
「什麼外事任務?」陸臻的眼睛閃閃發亮。
「索馬利亞護艦知道吧,前幾批輪崗發現一個問題,除非在海上直接解決問題,否則一旦對方登陸了,海陸特種的人數和陸戰能力都不足夠。所以現在打算從我們這裡挑一批人進去組建一個混編隊。」
「不會吧,建制跨度這麼大,上面怎麼協調啊!」陸臻頓時愣了。
「我倒覺得這可能剛好也是主要目的之一,同時邵將軍對這件事非常的關注,一直以來他都希望麒麟能走向天空和海洋……」
「全世界,全天候,隨時隨地,無處不在,無所不能。」陸臻輕聲念誦。
這是麒麟藏在內部秘而不宣的口號,可是它卻比那句刷在總部支隊高樓牆面上的「勇敢!忠誠!首戰用我,用我必勝!」來得更深入人心。或者,只因為這是一句更切實大膽的誓言,不像「勇敢、忠誠」那麼流於形式,也不像「用我必勝」那樣空泛,這是值得仰望也可以企及的理想。
「但是,會有傷亡的。」陸臻微微皺眉。
海盜的武器裝備輕型化,最猛的火力就是RPG,所以假如是海戰,在艦載主炮和和副炮密集陣的掩護之下,護艦任務很難會出現什麼傷亡事故;然而……陸地是另外一種天地。索馬利亞人手一槍,百萬人民百萬兵,千裏海岸千里營,失去重武器的掩護,只依靠輕武器作戰的地面突擊人員會直接失陷在人民戰鬥的汪洋大海里。
那種情況會有多恐怖,沒有誰會比中國軍人更了解,我們曾經這樣戰鬥過,也曾經遭遇過這樣的戰鬥。
「可能吧。」夏明朗漫不經心的。
「為什麼?這不像我們的風格啊……」陸臻眉頭絞緊。
夏明朗不露痕迹地嘆了口氣,憐愛似的勾著陸臻的脖子把那顆高速運轉的小腦袋拉過來順了順毛,然後一記深吻暫時終結他所有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