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天血地 番外 國慶日(中)

標準太平洋時間,9月30日,16點14分,洛杉磯。

藍田坐在肖恩的辦公室里,看著這位長著灰白頭髮目光炯炯的倔老頭。平心而論這是位好前輩,公平爽朗,而且目光敏銳,雖然個性有點生硬,也有點……嗯,大美國主義,但是,平心而論,他仍然是位好同事。

藍田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時鐘,呃……原來已經半小時了,藍田換了一個坐姿直起後背。

「藍,不要找借口離開,藍!」肖恩指著他。

藍田苦笑說:「我沒有。」

「我要再重申一點,這是我,一個朋友對朋友的真誠勸告,你應該結束你現在的工作狀態,你在中國分設實驗室,這樣對你的發展會很不利。」

「我還能顧得過來!」藍田有些無奈,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老美的固執。

「不是這個問題!」肖恩瞪著眼:「你現在這樣很難申請資金,你明白嗎?那些基金會的混蛋根本看不懂你的價值,但是他們會覺得他們把資金投給了中國!」

「總會有懂行的人。」藍田笑道。

「噢,藍,有時候我真的不能理解你們中國人的道理。」肖恩伸手:「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就像你為什麼堅持說你叫Lan,而不是Blue,可我知道藍就是Blue。」

「不,我叫藍田,我姓藍,我不Blue。」

「OH,shit!」

「相信我,我會為自己做最好的打算,亦不會背叛我的道德觀與您的立場。」藍田笑容淡淡,極具耐心地解釋,像個老派的紳士,雖然他並不見得真誠。大國的狹隘是種很沒有辦法的事,藍田無法向這個倔老頭兒解釋他在國內能得到的資源足可以彌補他在此地的損失。肖恩不會相信,他同情地看著你說,哦,藍,你不用這樣,我知道,你們中國人都太愛面子。

好吧,藍田挑了挑眉毛,就讓他覺得我是個義人,這也沒什麼壞處。

「好吧,霍德華很希望你能穩定下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希望我能說服你,但是……你看。」肖恩無奈地攤開手:「你知道那孩子對我很重要,他是我的教子,當然,我也非常喜歡你,我希望你們能快樂。而且,我感覺他在準備跟你結婚。」

「呃……」藍田一愣,抬手按住眉心說:「但是我沒有美國國籍。」

「啊?」肖恩大吃一驚:「可是你來了那麼久,應該早就可以通過了。」

「我有綠卡,但是一直沒入籍。」

「哦,天哪,那你應該快點去解決這件事。」

「是,是,我考慮一下。」藍田又看了一眼時鐘:「抱歉,實在不早了,我還有學生在等我。」

藍田一邊走一邊搖頭,失笑,許智強在走廊里轉來轉去,抬頭看到是他,一陣驚喜:「教授,什麼時候走。」

「現在吧!」藍田笑道。

「行!馬上好!」許智強跑回實驗室換衣服。

——

巴黎時間,10月1日,1點08分,巴黎。

蘇嘉樹想砸電腦,蘇會賢在防著蘇嘉樹砸電腦,楊永寧在打電話,你很難想像一個像她那樣的美人會用法語跟人吵到如此聲色俱厲。

氣氛很緊張,因為網路忽然斷了。

「還沒好?」楊永寧重重地把手機砸到沙發上,探身過去看屏幕。

「沒!」蘇嘉樹怒氣沖沖的:「寬頻公司怎麼說?」

「三更半夜就一個白痴在值班,我跟他說什麼都不懂,我問他到底怎麼辦,他讓我等明天,說技術人員沒上班。我說請你告訴我,你什麼都不會,你呆在那裡的價值是什麼,這跟放條狗有什麼分別?」

蘇會賢失笑:「他會告你人身攻擊的!」

「他敢!」楊永寧目光一斂:「我跟他說我是中國人,我現在等著看自己國家的國慶日慶典,而你們居然在這種時間斷我的網路,你們這是民族歧視,我要去打市長電話,我要投訴!」

蘇嘉樹豎起大拇指說:「親愛的,我支持你。」

蘇會賢冷靜地提醒:「北京快八點了,我們現在怎麼辦?」

蘇嘉樹與楊永寧面面相覷。

你巴黎還有熟人嗎?

沒了……

蘇會賢嘆氣,心想有熟人也不管事啊,現在是凌晨一點。

楊永寧忽然站起身說:「我們去酒吧!」

「親愛的,這是國慶不是世界盃。」蘇會賢扶額。

「不,我們去酒吧!」蘇嘉樹眼睛一亮:「這時候只有那地方有人,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個家裡能上網的。」

蘇會賢無奈地看著這兩位尤物相視一笑,眼角眉梢都是鉤子。開車到最近的酒吧,蘇嘉樹與楊永寧各點了一杯酒,蘇會賢抬手說我開車,這種事讓我出馬是二位的恥辱。楊永寧大笑,拉著蘇嘉樹消失在人群中。

不一會兒,蘇會賢就看到她哥於光影曖昧中拉出一位身材高大,五官卻清秀的小男生。蘇會賢嘀咕:「兩條腿的女人半屋子,你幹嘛找個男的?」

蘇嘉樹微笑,俯耳過去大聲說:「他說他室友是中國人,客廳的電視有CCTV新聞台。」

蘇會賢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楊永寧眼觀八方,一眼瞥到這邊有結果了,馬上抽身就走,她眼前的男人不明所以跟過來看,被門口的月光一映,膚色白凈眉目柔和,戴一隻黑色細鐵框眼鏡,倒是個相當悅目的帥哥。

「日本人?」蘇嘉樹大剌剌地用中文問,眼鏡帥哥下意識地皺眉搖頭,不太高興的樣子。

「哎呀呀,兄弟貴姓?」

「蕭然。」

「一起一起。」蘇嘉樹頓時大喜,挾了那人的肩膀就往車裡推。楊永寧在身後踢他,小聲說:「台灣人你帶著他幹嘛。」蘇嘉樹一愣,轉眼燦然而笑:「那有什麼,咱爹做壽擺酒,十里八鄉的都來看個熱鬧,我堂姑奶奶家的小兒子反倒不能來喝口酒了?」

楊永寧一時無言,瞪著他,蘇嘉樹比出OK的手勢,拉開車門坐到台灣帥哥身邊。法國小男生轉頭去找蘇嘉樹,有些依戀又不太開心的模樣。蘇會賢偷眼看到小男生困惑的眼神,心中偷笑。

一路上蘇嘉樹聲情並茂地向小男生闡述了他們一路而來的艱辛與愛國熱情,直聽得人家臉上發紅,深深羞愧,由衷地感覺到自己那點小心思在這個乾淨俊朗的男人面前是多麼的齷齪。

倒是蕭然漸漸聽明白了這群人到底是要去幹嘛,眼鏡下的長眉皺起一點,有些錯愕尷尬的窘迫。

進門後蕭然躊躇著怎樣開口說走,蘇嘉樹倒給他一杯紅酒:「好日子,莫談國事,陪兄弟高興高興。」

蘇嘉樹一雙淺色琥珀眸子溢彩流光,蕭然被人看穿了心事有些窘,碰過杯,低頭笑了笑。

「你看起來不太開心。」蘇嘉樹觸覺敏銳。

「你們在炫耀武力,原本我也覺得與有榮焉,可是再想到我的家鄉很可能就是被炫耀的地方,就蠻難覺得很開心了。」蕭然倒是坦然。

「別說你們,說我們,你會開心一點。」

「但是那樣很難,而且……」蕭然皺起眉頭:「你看我總不能那樣,一會說你們,一會說我們,你明白,覺得好的時候就說我們,覺得不好……」

「對,有道理,」蘇嘉樹壓下音量笑道,「其實你們丟人的時候,我也挺……不能感同身受的。不過,人多力量大嘛,一起看國慶?多個節有什麼不好。」

蕭然失笑,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倒是沒再動心思要走。

——

北京時間,10月1日,9點整,北京。

天空中鬱積的雲層彷彿神跡般的破開,露出藍得耀眼的晴空與新生的朝陽。金黃色的陽光從天的盡頭傾泄下來,在琉璃瓦上碎成一團光的霧。

天安門廣場上花團錦簇,人如海洋。保安、公安、武警、特警還有隱匿在種種人所不知的暗處的狙擊手、觀察手、便衣與特工們結成無形無跡的網,此時此刻好像有一個透明的玻璃罩,扣在古老的皇城上。

被罩在其中的人們臉上洋溢著興奮與激情,他們的表情被電波傳遞到神州的各個角落,傳遞著平安與歡喜,安寧與富足。

於是這樣美好的時刻不容許任何一點點醜惡來影響,中國人,從古到今都是那樣一個為禮儀聲名所累的民族,這麼久,一代一代地傳承,卻樂此不疲。

五千年!

多少曾經燦爛輝煌過的文明消散在歲月的風煙中,被取代被磨滅,只有這塊土地上的人們還一脈相承著古老的文明與秉性。

這個蒼老的民族,這個年輕的國家,浮躁而又保守……

夏明朗聽到耳機里一陣沙沙的微音,一個電子音響起:「各分隊注意,各分隊注意,最後一次對錶試音,請報告你們的狀態與位置。」

「編號4811951,J16區,一切正常。」

夏明朗懶洋洋的視線掠過眼前一張張新鮮的面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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