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天血地 第二十五章

即使是黑鷹趕上這種天也不能說飛就飛,陸航那邊傳來消息說時刻準備,許航遠領了人去整停機坪和指示標,這工程倒也不複雜,反正這爆炸的大塊黑焦土本身就是最好的地標。

鄭楷過來給軍醫看傷,沒想到那軍醫揭開紗布隨便就瞥了一眼,輕描淡寫地說沒事,回去再說吧,反正現在縫了回去還要再包,現在這消毒條件不行啊。

鄭楷頓時愕然,夏明朗看著他苦笑,他已經摸出這小子的脈了——天下除死無大事!

可生氣又怎麼樣,陸臻的命還在他手裡捏著呢,夏明朗只能低眉順眼地給人裝孫子。

陸臻伏卧在單架上,安安靜靜的,一動不動,彷彿只是在熟睡。天太冷,衛生兵給他從頭到腳裹了一層電熱毯。手提式的醫療器械與他脆弱的生命系在一起,夏明朗聽著呼吸器呼嚕嚕的聲響還有那單調刺耳的嘀嘀聲,感覺比天籟還要天籟。

軍醫打發完老鄭踱過去看陸臻身上插的各種各樣的管子。

「他什麼時候會醒?」夏明朗忍不住問。

「呃,這個嘛,如果我是你,我會期待他暫時不要醒過來。」軍醫很嚴肅的說。

「為什麼?」

「疼!」軍醫精省地用了一個字,然後順利地從夏明朗臉上看到驚愕、瞭然……到痛惜。感慨,瞧瞧人家那領導做的,那叫一個感性,哪像咱家那位老大,永遠只會用粗暴的吼叫來表達關心和焦慮。

夏明朗咳了一聲,換個話題:「他為什麼一直趴著?」

「背上有點燙傷,不過你放心,不嚴重,這鬼天救了他一命。」軍醫頓住,似乎在思考。

是的,零下40度的超低溫與一尺多厚的積雪消耗了爆炸時的大部分熱量,而狂風讓焰氣團消失得更快。

「還好是這天啊,要換個夏天你看看,等咱們找著的時候,人都熟了。」軍醫思考完了,撇著嘴嘖嘖地感慨。

夏明朗聽得一陣惡寒,終於忍無可忍地瞪住他:「我說,你應該沒少為了你這張嘴挨過抽吧!」

「哪能呢?你看我跟你嘮這麼久了,您也沒抽我啊!」

夏明朗咬牙:「我要不是看在他還有氣兒……」

「那他要沒氣兒了,我也就不這麼說了嘛!」軍醫嘿嘿笑,分明是一張忠厚的臉。

夏明朗眼前一黑,陰溝裡翻船了。

強大的黑鷹終於在廣大人民群眾的翹首以盼中緩緩降落,黑鷹核載11人,所以麒麟的剩餘人員全員登機,陳默分隊的前場支持轉交給許航遠,夏明朗帶領余部先回去休整。

為免在同一條陰溝里再翻第二次,夏明朗上飛機後就沒有搭過軍醫一個字,他只是撿了個好角度安安靜靜地端詳陸臻的臉。血污已經擦乾淨了,漂亮的面孔沒有受到太多傷害,只是虛浮地腫著,好像驟然胖了一圈。夏明朗總覺得看了眼熟,而且莫名的心軟和心疼,想了一會才想起,這張臉他見過的,曾經他念念不忘的還長著嬰兒肥小包包臉的少年陸臻。

救護車就在停機場等著,一路綠燈有警車開道,如此流暢的銜接,這代表一定有軍區一級的領導發了話。麒麟前期被俘或者演習陣亡的隊員們悉數等在醫院大門口,老宋一看到夏明朗就迎上去:「隊長,組長怎麼樣?」

「還行!」夏明朗看著雪白單架床上靜謐人體,他不能說有事,因為麒麟的規則與那位不著調的軍醫其實是一樣的,天下除死無大事,可真讓他說沒事,他又不安心。

老宋馬上鬆了口氣,與夏明朗一道目送陸臻進手術室。

會沒事的!夏明朗低聲喃喃,像是在對老宋解釋,更像在安慰自己。他靠邊在牆壁上深呼吸,雙手用力的搓臉,試圖讓自己的精神振奮些。誰都不願意先回去,鄭楷和另外幾個有挂彩的戰士去樓下急診科做外傷處理,夏明朗領著人在手術室門口等結果,又累又困的戰士們坐得一地歪七扭八,搭配那一身硝煙一頭亂髮,個個有如土匪形象全無。

暖氣很熱,室內外溫差將近60度,戰士們的防寒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下,已經有人在出汗,一些難聞的氣味漸漸瀰漫了整個走道。腥氣……混雜著泥土、硝煙、還有血的味道,積膩在皮膚,頭髮與衣料的深處被發酵,非常難受的令人作嘔的味道,雖然他們自己並沒有感覺到。

來來往往的護士和醫生們不自覺掩鼻側目,他們走得很小心,好像生怕沾碰到什麼。

徐知著終於意識到自己燥熱的來源,嘩拉一下,撕開了防寒服的搭鏈,汗味混入原本的腥氣里,被這空間過高的溫度蒸騰得越發濃烈,掩鼻而行的路人有些已經開始露出不滿的神情。隊員們早就習慣了對路人視而不見,自成一國地在小聲低語,或者抱著背囊抵牆而眠,現在這樣的溫度很適合暈睡,徐知著甚至已經有些睡著了,不自覺把腿伸直,橫過走道。

一個護士模樣的小姑娘急匆匆跑過,看到後愣了愣,抿著嘴跨過去走了;後面跟著的那位老大顯然沒有那麼好的涵養,鋥亮的皮鞋沖著徐知著的小腿踢過去:「哎……」

他本想說,哎,哪裡來的大頭兵啊,好狗不擋道!

但是半夢半醒中的徐知著沒讓他把那句話說完,他還在戰備狀態里沒完全脫出來,皮鞋觸到他小腿的瞬間他已經醒過來,剩下的動作極度流暢,完全沒有經過大腦純粹是身體與視覺的連鎖反應,等徐知著自己清醒過來的時候,一柄黑星九二已經保險大開的抵上了那人的額頭。

呃……這個!

徐知著有點無措地看著自己手上的俘虜,坦白說這個傢伙長著一張看起來貌似很精英的臉,穿著大城市裡30多歲男人總會穿著的衣服,戴著時下還比較流行的黑色細框眼鏡,簡而言之此人的形象很大路。

而此刻大路君正臉色煞白地瞪著他,他已經被嚇壞了,嚇到根本不知道他現在應該做怎樣的表情和舉止。

徐知著越過大路君去看夏明朗,夏明朗垂著頭,抬眸瞥過一眼,淡淡收回,意思很明顯,自己搞定。

呃……這個這個……徐知著舔了舔嘴角,微笑著把槍收回去,極大牌地揮了揮手,意思是,你可以滾了。

大路君僵硬地退開幾步,好像忽然才意識到自己是安全的,那人絕對不敢真的下手,他煞白的臉色剎時變得通紅,他憤怒了……

「呃,這個……」徐小花沖他甜蜜一笑:「不好意思,我這人起床氣重了點,嚇著你了。」

「你!」大路君氣沉丹田想吼,徐知著忽然抬手指住他,不笑了,漂亮的桃花眼瞬間冰冷,這是警告,他現在手上沒槍,但是眉心有殺氣,大路君諾諾地退了兩步,落荒而逃。

夏明朗沖徐知著勾勾手指,徐知著乖乖走過去。

「知道錯哪兒了嗎?」夏明朗沉聲問。

「隊長,我錯了!」徐知著誠懇道歉,整個都錯了。

「你沒有注意周圍有沒有攝像頭、手機和照相機。」

徐知著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轉頭四顧。

「別找了,我幫你看過了,沒有!」夏明朗擺擺手,示意滾吧,老子煩著呢!

要黑人可以,別落把柄,出來混這是第一條。徐知著在心裡念叨著隊長到底就是隊長,乖乖地退下了。

手術進行了很久,醫生換了一批又一批,骨科的外科的皮膚科的,胸腔的腹腔的顱腔的……夏明朗苦笑,敢情是把整個醫院都給串上了。不過任憑醫生們進進出出都皺眉,居然也沒人真出面讓他們收拾一下迴避一下,夏明朗暗忖這次發話的人級別果然不低。不過管他呢,夏明朗自豪而又心酸,陸臻本來就值得最好的。

手術室的紅燈還沒熄,一個四十多歲看來很嚴肅的醫生從裡面出來找人:「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過來簽字。」

夏明朗馬上抬手說:「我!」

醫生一愣,轉而反應過來:「噢,你是他領導對吧!他家裡人沒在?」

「他爸媽暫時不方便通知,有什麼東西我都能簽。」夏明朗無比正直的強大氣場瞬間壓住了醫生的猶豫。

醫生點點頭說你跟我來一下。

夏明朗緊跟上去一步問陸臻什麼時候能出來,到底傷成什麼樣了。醫生搖頭嘆息說人還沒完全脫離危險,已經送重症加護病房了。徐知著嗷的一聲跳起來,嚷著,什麼時候出來的,我怎麼沒看到。有護士拉著他解釋說從手術室內部就有電梯可以直達。於是一夥潰兵流匪直奔而去,夏明朗站在他們身後吼:別吵著人,看完回去休息。

可惜,沒人應他。

如果說軍醫老大是渾不吝,那麼眼前就位汪劍釗汪老就是太較真,夏明朗看著他刷刷刷……一字排開數張單子和X光片,開始從理論上根源上解釋陸臻的病情。

夏明朗一看頭都大了,首先盯住汪醫生問最關鍵的,會不會死,有沒有後遺症?

汪醫生嚴肅地推了推眼鏡,說這個問題嘛,從理論上來說,我們也不好確定……

夏明朗仰天長嘆,他不過是想要句準話而已,沒辦法,這人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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