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有狂亂的氣息,寒冷好像已經蕩然無存,陸臻試探著想要掌握主動,作亂的手被狠狠地壓制,夏明朗喘著氣,火熱的鼻息挲巡在他耳邊……別動,不要動,讓我來,這個夜晚,讓我抓住你。
激烈的親吻,撫弄……知道怎樣讓你受不了,就是要讓你受不了。
尖銳的,急促的,過分的刺激,排山倒海那樣壓過來,爆發的瞬間腦中一片空白,彷彿天鵝折頸,不堪承受的激烈。
陸臻想什麼叫瀕死的快感,這就叫瀕死的快感!
晃晃悠悠地回過神,掌心一片火熱濕滑,夏明朗動了動胯,頂著他。
陸臻在恍惚中苦笑,手指發顫,居然握不起。
夏明朗把手按到陸臻的手背上,勾住他的手指慢慢地動,漸漸加快,射在他掌心裡。陸臻還在喘息,卻笑開,看著夏明朗說:「隊長,我忽然想起一句話,我覺得這輩子值了。」
「什麼?」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夏明朗挑眉看了他一眼,眼中還帶著情事未盡的水光和迷濛,卻又憤怒異常。
陸臻做捧心狀:「隊長,你這眼神太媚了,小生讓你迷得魂都沒了。」
夏明朗哼了一聲:「那就好好活著,我天天這麼看著你。」
「好啊,」陸臻微笑,「那我會每天上你一百遍的。」
「我x你媽!」這小子也太扯了。
「別介啊,我媽老了,受不起,你還是湊合湊合操我得了。」陸臻就這麼平躺著,安安靜靜的,笑。
帶著虛弱的堅強,但總也是堅強的,雖然讓人心酸。夏明朗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被某種鈍重的東西一下一下的在捶打著,連喘氣都透不過來的疼痛,總是這樣,事到臨頭就喜歡裝痞子,可從來都裝不像,不是說太多就是說過了,好像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
夏明朗偏過頭去看他,眼眶泛著紅,有淚,凝結著卻沒有掉下來,瞳孔越發黑得驚人,火光一閃一閃的倒映其中。
陸臻頓時惶恐:你會哭嗎?從來沒見你哭過,如果我死了……不,我希望你永遠都不必流淚。別拿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在這樣的目光之下我會答應你任何事,是的,任何!
好在,你不會這樣要求我。
陸臻翻過身抱住夏明朗,晃動中有一滴眼淚落到他的迷彩服上,因為毛細作用飛快地散開,化成一個淡淡的小圓斑。
「有些話我現在說,你又要揍我。」
「那就別說。」
「有些事,現在關照你,又顯得我很矯情。」
「那就別說!!」
「所以我只希望你能明白,無論將來,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只有你真心的願望是我唯一珍視的,無論你想做什麼,對我,你永遠都不必有愧疚。」
夏明朗按住陸臻毛茸茸的短髮,用力把他壓到自己胸口。
「我明白!」夏明朗說。
陸臻半蜷著身子側卧,雙手抱住夏明朗的腰。
「我現在覺得,我要是個女的就好了,這樣我就能給你生個孩子了。」陸臻的聲音被悶住,由夏明朗的胸腔共鳴,帶著嗡嗡的雜響。
「胡說八道。」
「真的,真的,我不騙你,我以前從來沒這麼……覺得過,我以前覺得我這樣特好,我很滿意,可是現在我妒嫉她們。」
「傻乎乎的。」夏明朗看著自己眼中的火光一時模糊,一時又清晰:「咱們不能生,還不能養嘛,你想要孩子咱們去找一個。」
陸臻抽了抽鼻子,笑:「也對噢!」
「所以別想了,睡吧!」夏明朗幫他把睡袋拉好。
在這樣的夜晚還能睡著,算不算一種奇蹟?
然而當陸臻合上眼,他很快就睡著了,聽說只有心無雜念的孩子在他最放心的人身邊才會如此。
夏明朗守了他一夜,陸臻的睡法太安靜,呼吸柔和,心跳平緩,一動不動,隔了厚厚的衣物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心跳。
好像屍體。
夏明朗睜大眼睛胡思亂想,恍然覺得現在是否也算是一場演習,讓他有機會可以預演一下,怎樣去面對一個不再鮮活的陸臻,怎樣習慣,怎樣克制。
可是……
夏明朗忽然捂住臉,因為他忽然想起了,他的陸臻……他的陸臻如果有萬一的話,他是沒有機會去面對他的屍體的。
清晨,陸臻朦朧地醒過來,空氣里有極為熟悉的味道,某一個人的味道。
陸臻慢慢張開眼睛,嘴角帶笑,很滿足,昨天晚上發生了美麗的事情不是嗎?
夏明朗的臉就在他枕邊,一轉頭,鼻尖對著鼻尖。
眼圈很黑,皮膚很差,鬍渣凌亂,倦極而眠的模樣。陸臻痛心:我的審美真的已經很有問題,明明是一張車禍現場的臉,我居然也會覺得他驚天地泣鬼神的帥,完全無可救藥。
夏明朗睡得不熟,一觸即醒,他驟然睜眼,一瞬間四目相對,陸臻感覺到腰上一緊,人已經被箍住。
「Hi,早!」陸臻笑道。
「早~」夏明朗開口,聲音很慢,目色濃沉,一個字吐得百轉千回。
陸臻想我真不能死,否則做鬼都咽不下那口氣,就這麼個妖精,老子追上手容易嘛,剛剛享受了沒幾年就要撒開,小爺我不甘心。
「6點了。」夏明朗看錶。
「等會就出去。」陸臻說。
於是,四目相對,一眨不眨,好像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那樣。
夏明朗說:「如果拆彈需要兩個人就好了。」
「需要兩個人也輪不上您吶,許大馬棒還有比您更專業的爆破手在等著呢!」陸臻拒絕得乾脆,「殉情這麼不利於科學發展觀又浪費國家財產的行為是堅決不能姑息的,中校同志,我黨我軍把你培養到這麼大,不是用來跟我玩孔雀東南飛的。」
「別人的命也是命,憑什麼我就不能陪你死?」
陸臻看著他笑:「誰讓你是隊長呢?」
夏明朗神色一黯。
陸臻頓時又心疼,安慰他:「別想了,什麼死不死的,少咒我。老子身後有一票高工頂著呢,他們會教我怎麼做的。」
「他們什麼都會教給你?」夏明朗遲疑。
「啊……對啊!每一步都會有很精心的……所以你……」陸臻忽然變了臉色,因為夏明朗目光灼灼地看過來。
一瞬間瞭然通透。
陸臻馬上爬起來整理衣服。
「陸臻……我,」夏明朗用力扯住他的袖子,「能不能,其實我也受過……讓我……」
「夏明朗!我只問你一句話。」陸臻低喝,他的目光清亮逼人,帶著不可違抗意志。
「我的槍法也不差,你會把你的狙擊槍給我嗎?」
夏明朗一愣,慢慢鬆開。
天已經完全亮了,陸臻拉平身上的衣角,半跪到夏明朗身前,低頭吻上他……
清早的陽光從頂上落下來,這讓陸臻的面容看來有些模糊,輪廓線鍍著絨絨的金邊。灰塵揚起在光線里,上下翻飛,像細膩的金粉。
天使無翼,流落人間。
「我會回來的。」
那聲音輕柔而纏綿,細涼的手指從夏明朗臉上掠過,陸臻轉身,拉開帳門,衝出去。
風倒卷進來,夾著雪。
夏明朗安靜地看著陸臻的身影被拉鏈收聚成一條線,從他的視野中消失。
有脫力的感覺,他鬆開手,躺倒。
門外,是白雪茫茫的大地。
陸臻記起紅樓最後一幕——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功名利碌皆糞土……當然,也不盡如此,然而只有愛是人們死後唯一會帶走的東西,是它讓我們離開的腳步變得如此沉重。
陸臻算什麼?
他在想,陸臻算什麼?
其實陸臻什麼都不算。這世上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會少。
「你的生命其實不值什麼,可是,你會帶走爸爸媽媽的兒子,麒麟的兄弟,還有……夏明朗的愛人。」陸臻小聲對自己說。
營地里已經有忙忙碌碌的戰士,看見他時都頓一頓,微微點頭,偶爾有人抬手敬禮,陸臻連忙綳直腳跟還回去。一位軍官跑過來讓陸臻去看新到的防爆罐等排爆工具,專業的防化兵來不及到位,許航遠拉上了自己的爆破組,負責人看到陸臻的第一眼有點遲疑,似乎拿捏不好自己應該是什麼表情,陸臻看著他笑,笑容明媚,讓人鬆了一口氣。
其實這些東西都不大用得上,20KG的高能炸藥,能封住這種級別的爆炸的防爆罐全世界都沒有。可是爆破組的副組長還是異常熱情地給他推薦最新的工具:這個帶上,去年剛剛列裝的;那個也帶上,跟你說,隊里特別買的,別的地方沒有。
臨走時陸臻七零八碎抱了一大堆,副隊長在他身後看著,走出去好遠,陸臻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喊:「同志,記得親自還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