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區的天氣一日三變,後半夜開始起風,天亮時已經揚了漫天的雪。
夏明朗給許航遠打電話大罵你個烏鴉嘴!
老許氣定神閑的說,哥哥我早就說了飛機飛不進來,讓你自己走,你還不信,我啥時候騙過你?夏明朗氣結,劈手掛斷電話,也好,衛星電話省著點兒用,資費也不便宜。
只是這麼一來人都被關住了出不了門去,冬令營成了大悶鍋,麒麟這一幫人全是屬猴子的,這輩子最怕的事就是無所事事。好嘛,本來還說好今天要結伴去游陸臻口中的聖地,看到底是哪位天仙迷花了他的眼,讓他長淚滿襟,濕了一夜,如今這大風一起,全歇菜了。
悶著,不能動,一個個開始蠢蠢欲動的給自己找樂子,打架的,賭博的,用樹枝在地上劃道子下軍棋、象棋、圍棋、斗獸棋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睡了一夜,陸臻自覺眼睛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開了電腦看東西,夏明朗剛剛贏了嚴炎一局棋,得意兒的轉著脖子,一眼看到陸臻,臉上就黑了大半。陸臻還沒來及反應已經被夏明朗劈手搶過電腦,退程序,關機,睡覺……
「暴君!」陸臻閉著眼睛小聲嘀咕。
呃……夏明朗一愣,抓了抓頭髮,臉上浮起曖昧難言的笑,彎下腰去尖著嗓子輕聲細氣的說:「陸臻哥,我們不玩本本,我們睡覺覺好嗎?」
唏里嘩啦,叮鈴當……各種各樣的東西落了一地,其中包括三塊用來當棋子的小石子與眾人的眼珠子和下巴。
陸臻的臉都綠了,眼睛飛快的眨巴著,按住胸口,心跳180了,真的!
夏明朗笑眯眯的瞧著他,陸臻吞了口唾沫:「我有罪,我檢討!」
夏明朗用力裂嘴,笑出一臉欠扁的討好。
陸臻誠懇的看著他:「我現在請求您恢複原樣還來得及嗎?」
「陸臻……」
夏明朗剛剛落下兩字,遠遠近近的哀號聲已經起了一片。
「隊長……您饒了我們吧!」
「果子,你怎麼得罪隊長了,你領罪吧!兄弟們活不下去了!」
「隊長,您這是私人恩怨,您不能殃及無辜啊……」
陸臻拽住夏明朗的袖子:「我求你了!」
夏明朗收起笑,清了清嗓子,陸臻馬上做貓爪捂臉狀:「我睡著了。」
夏明朗看著覺得好笑,攔腰把他扛起來,搬到更深處光線昏暗的地方去,陸臻感覺到自己背後來射來無數道同情的目光。
到底還是無聊,夏明朗坐在陸臻身邊把掌上電腦開到最低背光玩俄羅斯方塊,夏明朗玩這個可以成精,速度開到最快,像下雨似的往下落,一般人看著他玩眼睛都發花,陸臻戲稱夏明朗對所有動物神經直覺反射性的遊戲都有狼的天分。
陸臻睡了一整夜,一大早的怎麼可能還睡得著,小貓崽似的乖乖趴著趴了一陣,終於忍不住從指頭縫裡偷偷往外看,看了一會兒見夏明朗不理他,輕輕踹過去一腳,小聲問:「哎,我這人是不是特難伺候?小人,近則不遜遠則怨。」
「還行啊,看跟誰比了,跟我比是好遠了去了,」夏明朗埋頭打遊戲,手指按得飛快:「我這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遇上人鬼就說胡話,別人退一步,我就進一步,您要是犯了急我再讓著點。小人逐利,我這才叫小人,總得圖點什麼。你那不叫小人,你那叫沒事瞎折騰自己。」
「你也覺得我是沒事瞎折騰。」
夏明朗攢了四行連消,畫面一閃一閃的定格,他連忙抓緊時間回頭給陸臻笑一個:「您放心!我就算不贊同你的瞎折騰,我也誓死悍衛你瞎折騰的權利。」
「想聽我說小時候的事兒嗎?」陸臻翻個身躺著,看著洞頂上嶙峋的石山陰影。
「說,我聽著呢!」
「我小時候,我媽管我特別嚴……」
「就跟我似的?」
「跟您不能比,我媽是衣食住行型的,我小時候就特別煩她,她給我買什麼衣服我都不想穿,她讓我學小提琴我硬要去學鋼琴。當然我現在不這樣了,我現在特別聽她的,她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就想讓她高興,現在回想當年那種彆扭真幼稚。」
「都一樣!」夏明朗輕笑。
「那時候小,人小鬼大嘛,明明自己沒主意,還特別喜歡裝得自己有本事,就特別不喜歡照著大人說得干,干成了也覺得特沒成就感。我爸說,人,我們,憑什麼認定自己存在,因為有獨立的,不可複製的人格,我一直記得。」
「伯父活得可真學術。」
「叫爹!」陸臻側著身子踹他。
夏明朗手上一抖一根棍子捅錯了地方,他慘叫一聲手指按得飛快,磚塊紛落如雨,總算挽救了回來。陸臻把膝蓋頂在他腰上,威脅:「叫爹。」
「咱爹活得真學術!」夏明朗從善如流。
陸臻滿意了,又翻了個身回去仰著:「我小時候最恨別人說我聰明,誰說我聰明就不給好臉兒。」
夏明朗低著頭笑。
「你別不信吶,真的,我跟藍田還特別研究過這種心理,我們覺得誇我們聰明就是在抹煞我們的努力,聰明是老天賞的,咱也是自己一道題一道題闖出來的。」
「你小時候就認識藍田了?」夏明朗不動聲色。
「哦,十四……沒有,十一、二歲吧!」陸臻眯著眼睛仔細觀察夏明朗的臉。
「你這麼小就認識藍田了?」夏明朗震驚,猛一轉頭,磚塊唏嘩啦堆上去,瞬間堆滿,Game Over。
「想什麼呢,一臉淫蕩的表情……嗯,你怎麼知道是他?」
「有什麼事我會不知道。」夏明朗怏怏。
「成精了你!想什麼呢,那麼小懂什麼呀,那會兒我都還在跟著同學欺負小姑娘呢!都是很後來的事兒了。」
「這麼久,這麼好的基礎,怎麼沒走下去?」夏明朗按著ENTER鍵遲遲按不下個開始。
「那時候年輕不懂事,我不知道珍惜,他不懂得挽留,或者反過來說也是一樣。」
夏明朗找到陸臻的手用力握一握:「我一定挽留你,我拘留你!」
陸臻反手扣住夏明朗的手腕,指上用力,幾乎可以聽到骨骼的輕響:「我昨天想了一夜,我自問現在可以做一個好的伴侶,我個性寬和,行為縝密,從不絕望,樂觀向善,有耐性,有毅力,值得信賴……而且足夠愛你,跟我在一起,可能你唯一需要容忍的就是,我終究沒有辦法真正對誰臣服,連你,也不行!」
「傻小子,我幹嘛要你……」
「你別著急回答我,又說什麼都可以,不可能什麼都可以的,我以前也覺得我對你什麼都可以……」
「我我,我在想,我在想。」夏明朗按住陸臻的胸口安撫他。
「你以前說,我對你的那種相信就是個鬼,空的,我不是真的相信你,而是我認為你說得是對的,所以相信你。我是相信你說的,所以相信你;而不是因為相信你,所以相信你說的。」
呃……夏明朗苦笑,這麼繞的話,一定不是我說的。
「這個問題我也好好想過了,然後我發現我好像不能做到你期待的那樣,這對我說來很要命,我是個懷疑主義者,可惡的懷疑主義者,如果我對某一個事物失去自己的判斷,那種感覺會讓我很恐慌。」
夏明朗沉默了一會,從兜里把煙掏出來點上,抽一口,眼睛微眯著,彷彿某種攻擊性貓科動物的神情,陸臻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知道嗎?你不應該這麼跟我說話,」夏明朗右手夾著煙很拽的指指點點:「你這算什麼,一本正經的,說真對不住啊,我一定要這樣,甭管你樂不樂意我就是要這樣,你要是不同意啊,我們就分。」
「我,我我不想分手。」陸臻一下子坐直了起來。
「我知道,我都知道。」夏明朗親昵的拍一拍陸臻的臉:「你就是吃虧在不夠糊塗。知道嗎,我現在都有點可憐那個藍田了,他當年指不定就是被你這麼一手給嚇跑了。當然這樣也好,就便宜我了。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被嚇跑的,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你不能這麼跟我說。你應該要說,寶貝兒,我這人脾氣有點硬,就這麼個毛病,我爭取改,你別計較。我要是不同意,你就得跟我急,你就應該指著罵我,說你這個混蛋沒良心我對你還不夠好哇,我就這麼點小毛病你這都受不了?你還是男人么,你要敢甩我,我整不死你……」
夏明朗越說越得意,幾乎眉飛色舞,陸臻已經趴在旁邊笑成了一個團。
夏明朗垂手順著他的頭髮,像在撫摸一隻貓:「我記得你們家老祖宗,姓蘇的那個說過一句話。」
陸臻一愣。
「那話好像是這麼說的,你要是娶到一個好老婆,你就能過幸福的生活,你要是娶了個壞老婆,你就能成為哲學家。親愛的,你最近可是越來越哲學了,你這樣讓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夏明朗手上忽得一緊,陸臻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