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天血地 第十六章

「對不起,我不應該沖你發火。」陸臻深呼吸捂住鼻子和嘴,用力眨著眼睛把眼淚逼回去:「你說過的,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談,可是最近我跟你的溝通進行不下去,我一跟你說我們之間有什麼,你就特別敏感。好像我一提我們之間有問題,我就要跟你散夥,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夏明朗忽然覺得愧疚,這兩年,這些日子。小事陸臻不管,大事全憑自己做主,從來不發火,從來不生氣,偶爾耍耍小性子也像情趣多過任性。大大小小的矛盾或者有爭吵,最後總是陸臻先道歉。

你就不會錯嗎?

夏明朗捫心自問。

就算真的從來沒錯過,你把他逼成這樣……這兩年回頭去看,或者算不上百依百順,可總是你夏明朗在當大爺,他陸臻在陪小心,真換個沒主意的小姑娘也不見得能做到這樣,可他是誰?他是陸臻,那身骨頭硬得整個軍區都硌得慌,連軍長都敢瞧不起,他怕過誰?

有時候我們在一個人面前一直贏,耀武揚威說一不二的占著上風,不見得你就真的那麼能,也不過就是他不肯跟你計較,他怕你,怕你會生氣。

你也不過就是仗著人家喜歡你!夏明朗有點無語,心想老子怎麼淪落於此了,占這小孩兒的便宜?

「對不起!」夏明朗抬起陸臻的臉,摸索到嘴唇的位置吻下去:「對不起,是我……是我不好。」

陸臻看著他眼睛發愣,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眼眶已經徹底的紅起來:「其實你不用道歉的,我知道你沒錯,是我自己還不行,我太容易被你影響,可我不喜歡這樣,可能再過些年,我更成熟了,我就不會再害怕這個……可是我現在我還不行。我已經很努力的去追趕你,可我真的還不夠,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麼聰明,我只是比別人記性好,比一般人會念書。你……能不能原諒我,你讓我緩一些。」

陸臻的聲音哽咽,眼淚流下來,被很快的擦去,雪地手套上凝著一層冰渣,將冬季乾燥脆弱的皮膚擦出細小的血絲。

「不不,不是的,是我不對,我以後不逼你,我以後保證不逼你了。」

夏明朗總覺得無措,手忙腳亂的。老了老了,當年多剽悍呢,看著這小子筋疲力盡的趴在地上還能再去踢一腳,哪像現在呀,看著他眼淚珠子叭嗒一掉,心都疼得碎成八瓣兒了。

是呀,你都把事兒做完了,你讓他怎麼辦呢?總是說心疼他,怕他操心,可那就是個操心的命你不知道嗎?你把十層樓都造完了,他要麼承認自己沒用,要麼再造個第十一層。

夏明朗心裡百味雜陳,異樣的酸澀,最近這一年,這小孩像玩命一樣,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嚴正說你別這麼逼他,當時聽了只覺得莫名其妙,多委屈啊,心想我怎麼逼他了,我對他那麼好,我啥事兒都想為他干,我怎麼逼他了,他自己樂意這麼折騰能怨我嗎?

可是現在想想怎麼不怨你呢,你都逼得他快跳樓了。

陸臻!

夏明朗覺得無奈又特別心疼,這兩個字扔在地上都帶響,硬邦邦的。

就這麼個人,這麼傲氣的,你想像個老母雞似的把他護在羽毛底下,這可能嗎?他在你面前那麼需要誇獎,那麼需要肯定,為什麼?你把他做人的自信都壓沒了,還好意思問他怎麼了。

「別擦了。」

夏明朗抓住陸臻的手套慢慢拉開,眼角磨紅了一片,有些地方滲出細小的血珠,融到眼淚里,凝成晶瑩剔透的紅,看來觸目驚心。

「我我,我止不住,不擦,凍在臉上更疼。」陸臻實在不喜歡自己現在這副脆弱的模樣,想要轉頭,卻被夏明朗捏住下巴。

彷彿被蠱惑,鬼使神差的慾望與衝動,夏明朗探出舌尖抵上陸臻的眼角,太過明顯的溫差讓陸臻的眼眶驟然發熱,眼淚洶湧而出,沾在舌尖上滿是咸澀的滋味。

「哭吧,沒事的。」夏明朗耐心的舐去陸臻眼角的淚水。

陸臻張開雙臂抱住他。

「你老是怪我為什麼不肯放心,為什麼就不能把一切都交給你。可我為什麼就一定要放心?我為什麼應該把一切交給你?我們是同行者,夏明朗,不記得了嗎?我為什麼就不能是跟你一起走,我為什麼就不能跟你一起去承擔我們的未來。我知道我不行,你信不過我……」

「我沒有!」夏明朗固執的反駁,我只是……

「那你能不能對我多一點信心?你能不能相信我,就算你不拉著我跑,我也一定會跟著你,你能不能對我放心點兒?」

陸臻的聲音裡帶著潮氣,軟弱的哀求的味道。

夏明朗移開嘴唇看向他,漆黑的眸子潮濕明亮,睫毛上沾著細小的水珠,面孔凍得蒼白,只有眼眶是鮮紅的,眼淚不停的滾下來,呼吸時帶出的白霧讓他看起來面容模糊。

彷彿已經傷心到極點又好像全無意識,像一個設錯了功能的娃娃。

夏明朗真覺得你怎麼能這麼哭呢?祖宗,你哭成這樣,你要我命我都給你,他胡亂的點著頭,說我一定。

陸臻努力笑了笑,說:「有時候,我會說你哪裡不對,那不代表我想跟你分手。」

「我知道!」

「有時候,我可能會比較憂慮,說一些悲觀的事,你知道我就是那種習慣,那……那不是說我覺得我們兩個就過不下去了,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要正視那些問題。」

「我我,我明白,我保證。」

「我現在跟你說什麼你都知道。」陸臻苦笑,忍不住又想去擦眼睛,被夏明朗一把拉住。

「停不下來?」夏明朗忽然警覺,仔細看過去。

「嗯。」應聲含糊,哭得這麼唏里嘩啦一塌糊塗,讓陸臻覺得非常丟人。

「不對,是雪肓。」夏明朗瞬間反應過來,馬上站起來翻身上的口袋:「有沒有戴眼藥水?」

陸臻知道問題嚴重,從貼身的內袋裡把藥水找出來,夏明朗幫他把藥水點上:「有沒有戴眼罩?」

陸臻搖頭說沒有,全身上下都翻過,只有用來纏槍的迷彩防紅外偽裝布條,出來的時候領錯了的,或者說沒注意,雪地裝配了叢林迷彩,陸臻想好歹能捆點東西就放了一條在兜里。夏明朗對著光看了一下發現能用,仔細的蒙到陸臻眼睛上,在他腦後打結固定。

「完了,這下真的成瞎子了。」陸臻伸出手感覺四下的空間。

夏明朗連忙抓住他:「跟我走,快點回去。」

陸臻猛然把手抽了出來:「我能走,我自己能走。」

夏明朗倒吸一口冷氣,憋住了吐不出,他狠狠的瞪了陸臻三秒種才想起他現在看不到。這小子倔勁上來了,他知道。

算了,夏明朗望天嘆氣,他說他可以,你就讓他瘋一次不行嗎?又不是什麼需要出生入死的大事。

夏明朗當機立斷的轉身開路:「那你跟著我!」

「我知道。」陸臻笑起來,側著頭分辨聲音傳來的方向。

這片山坡也不算平緩,夏明朗手腳並用的往下滑,到底是不放心,滑下去幾米就忍不住回頭去看,陸臻一棵樹一棵樹的攀著滑下去,雖然有點慢,倒也穩當,偶爾茫然四顧,夏明朗馬上出聲提醒說:「我在這兒。」

陸臻很快找到方向,沖著他笑得很燦爛,當然也有栽倒的時候,蒙頭滾下去三米遠,好在雪層厚,倒也不會真的受傷。

人長得漂亮就是占點便宜,夏明朗心想,怎麼折騰都好看,濺著一頭一臉的雪也好看。蒙著眼睛,那無助的小樣兒招得他只想撲過去把人揉到懷裡去疼,一步一牽的帶著走,可是不行,再心疼再心焦也不行。

夏明朗!他對自己說,你應該清醒了!

這不是一朵可以讓你捧在手心裡養的花。

臨到洞口的最後那幾步,有一個陡直的斷層,夏明朗助跑了幾步衝上去,站在上面往下看。有人聽到動靜鑽出來看,驚訝,臻子怎麼了。

「雪盲,晃到眼睛了。」夏明朗踩在邊緣上,陸臻正在摸索著試探。

「那我下去拉他上來?」

「不用!」陸臻在下面吼:「告訴我幾米?」

「三米,有八個踏腳點……」夏明朗把地形描述給他。

喲,嗨嗨……這下把洞里的兄弟們都驚動了,七嘴八舌的觀望打氣,一個說破里斯,狗昂……夜魔俠!另一個嚷著,什麼夜魔俠,小米的東西有什麼好了,盲俠知道不?盲俠?神州奇俠!

陸臻把陡坡仔細摸了摸,數著步子退開,加速猛衝,一隻手率先衝過崖頂,夏明朗一把拉住他,用力一拽,陸臻裹著一身冰寒氣撞到他懷裡。

哇,不錯不錯,眾人瓜唧瓜唧,夏明朗一個個踹過去,媽的,看猴戲呢?!

先是被光刺激,然後又哭又揉的,陸臻那雙眼睛跟著他算是徹底的遭了罪,拉到洞里又上了一次葯,眼淚還在不停的流,陸臻呆在暗處半靠著背包休息,徐知著偷偷走過去蹲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指著他的鼻子說:「愛哭鬼!」

陸臻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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