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天血地 第四章

陸臻在晚上訓練的時候特別拚命,因為看夏明朗那臉色,他今天這禍算是闖下了。入了夜收隊回寢,他搶在夏明朗前面衝進浴室,他嚷嚷著要先洗,其實是指望趕在夏明朗洗澡的時候名正言順地睡著,夏明朗一腳卡進浴室門裡,表情很淡,笑得讓人沒著沒落的,他說:「一起吧!」

陸臻訕訕地笑出八顆牙。

水量很足,溫差也大,水蒸汽瞬間氤氳了整個玻璃房,陸臻異常殷勤地幫夏明朗洗頭,白色泡沫流過眼角的時候小心地幫他擦掉。夏明朗看著那昏黃燈光下紅撲撲的小臉,驀然心裡就軟了下來,剛剛積攢的一些怒氣通通煙消雲散了去。夏明朗抹一抹陸臻臉上濺的水:算了,還是個孩子呢!

看起來也就像個孩子嘛!夏明朗為自己辯解,也不是我對他低標準,他們陸家人的長相都對不起年紀,陸臻20歲的時候還是一掐一汪水的包子臉,到了25歲嬰兒肥是消下去了,也仍然是眉目青澀的少年模樣。年少輕狂,誰沒有那一陣兒呢?交個女朋友恨不得讓全校都看見。夏明朗這麼一想又覺得陸臻很招人疼了,他那麼按捺不住,大約,也是因為愛自己。

想到這裡,夏明朗老臉一紅。

愛這個東西,簡單又不簡單,有時候上嘴唇跟下嘴唇一碰,一句我愛你,只需要三秒鐘的功夫,你只要足夠的不要臉,每天都可以說上一千遍,可是,那又有什麼用?

夏明朗擠了些沐浴露在手心裡搓出泡沫,把陸臻拉過來。

唔,有軟化的跡象!

陸臻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順從地抬起手臂讓夏明朗把泡沫塗在他的胸口和腋下,手掌磨過胸口的時候仍然有觸電般的刺激感,陸臻不自覺瑟縮,夏明朗抬起眼來著他。

「隊長……」陸臻囁囁低聲,「我以後保證不那樣了。」

「不哪樣啊?」

「我保證以後會小心的,再也不亂說話了,不跟方進犯抽。」陸臻賭咒發誓,極誠懇。

夏明朗看了他一會,沒說什麼,只親昵地拍一拍陸臻的臉,把人轉過去,幫他擦背。

愛是什麼東西?那麼神奇,讓驕傲的人變謙卑,讓無所畏懼的人躊躇徘徊。你得學會觀察四周,屈服於你的環境;你得小心體會對方的喜怒,他的歡喜與期待;你得學會委屈自己……

夏明朗把花灑拿下來衝掉陸臻身上的泡沫,陸臻偷偷回過頭去看他:「不生氣了吧!」

夏明朗搖一搖頭,雙臂收緊,把陸臻牢牢地箍到懷裡。

因為,說一句我愛你是那麼的簡單,所以,我只喜歡與你做出來,比起舌頭的一下輕挑來,做愛是那麼的隆重而有誠意,當彼此靈魂赤裸而身體坦白,一切猜測與情緒都被淹沒。

每一個動作都合心意,陸臻幾乎馬上就有了反應,他向後伸手想幫彼此一下,被夏明朗掐著臀尖擰了一把。

嘶……好疼!

陸臻於是明白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由他做主。

身體的磨合併不比精神更輕易,你得保持熱情並滿懷渴望,你得時刻觀察並用心體驗,你得積極地要求主動並勇於放棄自我,你得……這是兩個人的舞蹈。

有誰會記得你最不為人知的偏好?

他能讓你多快樂也能讓你多焦慮。

陸臻預感到這會是一個漫長的夜晚,夏明朗咬著他的耳廓說明天休息,明後兩天是演習前的最後一個休整期,而他挑選了這樣的日子惹惱夏明朗,陸臻只希望至少明天晚上他還有力氣能爬下床。

據說男人在十八歲的時候慾望最強烈,但其實年少輕漫,入口再烈也只是一杯燒刀子,辣過胸喉,轉瞬而逝。夏明朗擁有普通三十歲男人不可企及的強健身體,一整天的高強度訓練並不會讓他感覺到負擔,卻只會,讓他需要一次酣暢淋漓的徹底的疲憊。

那感覺太熟悉,太快,太不願意去抵擋,身體像乾裂的麵包滲進黃油,濃膩的飽滿的被充滿了的感覺,卻仍然饑渴。光滑的玻璃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著力的點,陸臻曲起手指划過濕硬的玻璃牆,兩腿發軟,被人扶住腰慢慢地跪倒。

熱水停了很久了,空氣卻越發的濕熱,汗水爭先恐後地從毛孔里湧出來,陸臻努力地大口呼吸,氧氣不足以提供清晰的思維。快感太多,太濃膩粘滯,一層層漫上去,像奶油那樣,甜蜜卻讓人惱火,這不同於射精時的尖銳急促流暢的快感,好像整個身體都浸淫其中,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慄。

又來了,陸臻想,又來了,你又來了……

他摸索伸手著想給自己找一個出口,被夏明朗強行分開五指扣住,牢牢地按到牆上。

有的時候人們會想要探索極限的位置,像速度287碼的狂飈,瘋狂的速度感,讓呼吸停滯,血液遠離心臟,沖向身體的末端,衝進指甲與發梢,讓所有沒有知覺的物體變得萬分靈敏。

身體被控制,從內部開始,被侵入被拆散被征服!

陸臻想,我不喜歡這樣,然而無法抗拒,他覺得自己已經無措了,幾乎想哭,然而眼淚流下去,與汗水混在一起,彷彿哀求的呻吟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反應。柔韌的身體被更徹底地摺疊起來,粗糙有力的手指卡在牙間撥弄著他的舌頭,不給他任何咬牙切齒拚命忍耐的機會。

於是疼痛變成身體最微不足道的一點自主反應,然後過量的快感淹沒過來。太激烈,每一次衝撞都像是兇猛的威脅卻又讓人慾罷不能,每一次退出都像在宣告小小的勝利,然後以此為起點繼續積累。靈魂衝出身體在旋轉,產生恍惚的幻覺,鐵與血,混合砂礫與砂煙,從生存的幸福延伸到對死亡的隱約渴望,生與死被拉成一線鋼絲,系在最薄弱的那一根神經上,被彈唱。

有什麼東西太多了,碎了,從身體的內部融化了,不知道是快樂還是痛苦,層層疊疊連綿不絕,這是過量的快感,像潮汐的浪一下追過一下,單薄的木船被拋向空中,卻永遠飛不起來,空虛的墜落,彷彿從幻夢中驚醒,一身冷汗……壓抑而不得發泄,陸臻被憋得全身發抖,他狂躁地想:給我一個結果!!

然而結果永遠都在指尖邊沿上划過,沒有結果!

沒有起點,沒有終點,沒有結果……沒有功德圓滿,沒有勝利的號角。

陸臻忽然覺得這就像是他的人生,一場漫長的性交,反反覆復,快感疊加卻深深的疲憊,縱然有起伏卻終將歸於平淡,沒有,亦終將不會有真正最後的高潮……

陸臻感覺到自己被翻過身,肩胛骨碰撞在堅硬的地磚上,明天早上這兩塊地方可能會出現淤青,然而很快的,他被人握著腰提了起來,全然無從著力的一個體位,他驚慌失措地揮舞著雙手往後撐,卻沒有找到足可以依靠的把手。

騎乘的體位,因為自身體重的緣故,折磨更深,讓雙方都覺得辛苦,然而快感加倍。在陸臻的眼中一切都開始變模糊,只剩下夏明朗沉重的呼吸與漆黑的瞳孔。

請給我一個證明!

證明你在這裡,證明你在愛我,沒有任何人與事可以否認。

陸臻喃喃自語,給我一個確定的,不可磨滅的證明,讓你可以成為一個結果印刻在我的生命里。我們竭力抹去所有的痕迹,向所有人隱瞞,掩埋一切可以暗示我們在一起的證據,讓這段感情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那樣了無痕迹。

我們做得太完美,所以,我覺得害怕。

「對不起……」陸臻掐住夏明朗的肩膀,下巴磨蹭著他的頭髮:「對不起,我是故意的,我故意……」

有的時候會希望讓更多人知道也好,索性鬧大一點也好,不要只有我一個人,你一個人,寥寥無幾的知情者都聰明而警醒,彷彿什麼都不存在。

胸口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感,夏明朗在不輕不重地咬著他,而後溫柔地撫慰,陸臻閉上眼睛專心消化所有加諸他身上的感覺,疼的,痛的,酸的,麻的……他的仁慈的暴君最後總會給他一個出口,雖然那樣的高潮的宣洩並不足以釋放所有累積的快感,然而,那畢竟不是他的錯。

做愛有時候就像一場戰鬥,有的時候你並不能準確地估計對手,陸臻過分激烈的回應引起了夏明朗更為激烈的反應,於是一切不可抑制,不過,好在也不用抑制。他看著陸臻精疲力竭地眩暈著靠在自己懷裡,感覺心疼卻又帶著得意。

水閘被打開,夏明朗溫柔地沖洗著陸臻身上的汗水和體液,陸臻那副筋酸骨軟的樣子很乖也很誘人,夏明朗抽了條毛巾把他草草擦乾,抱出了浴室。房間里有暖氣開著,但是溫度不高,十幾度而已,光裸的皮膚直面冷空氣,陸臻很自然地瑟縮了一下,夏明朗把他抱得更緊了一些,換做平常時候這小子打死也不會讓他這麼抱,不過現在他腦子不清楚,無力反抗。

這小子長了顆太好使的腦子,所以偶爾也會犯抽,得意忘形或者鑽牛角尖,不過沒關係,反正他還能製得住他,就像自己偶爾也會不冷靜,會在瞬間憤怒,也會想放肆,但是沒關係,陸臻足可以承受他,他會明白他。

那小子剛剛說什麼?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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