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陸臻一句自個都全忘光了的廢話,一年後讓夏明朗就那麼的給成了真,年後的第一次全中隊例會,夏明朗慢悠悠地開口說:「應陸臻副隊長強烈要求,組織上決定今年的春訓定在東北的大興安嶺。」
刷的一下,所有的人目光集中到陸臻臉上,小陸少校茫然四顧,眨巴了一下眼睛,舉手起立:「報告,我可以問一下組織,我什麼時候提過這種要求嗎?」
小夏隊長笑容親切可掬:「去年,抗雪災的時候。」
「呃……哦……哦!」陸臻慢慢恍悟,咬牙切齒地坐下。
結果當天午飯的時候陸臻打回來的肉菜讓同桌人強行瓜分,下午訓練時各路人馬都過來表達了一下對小陸少校這一年來格鬥技巧突飛猛進的仰慕之情,以致陸臻兩小時讓人砸了十八下。沒辦法,兄弟嘛,哪能不欺負呢,巧立各種名目來坑害自家兄弟一向是麒麟最具人氣的娛樂方式。所以陸臻不生氣,陸臻咬著腮幫子看向某個善於栽贓嫁禍的白眼狼,夏明朗看著他樂,非常幸災樂禍的模樣,非常欠扁。
晚飯後回辦公室處理桌面工作,陸臻干著干著總覺得不爽,沒頭沒腦地問一句:「你跟那邊說好了?」
夏明朗眉梢一挑,抬眼看著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裡壓著笑,陸臻咽了口唾沫心想真TM丟人,老夫老夫了還這麼小心亂跳的。夏明朗收手問:「跟誰說好了?」
「東北啊!我可提醒你啊,那可是瀋陽軍區的地方,東北虎也不好惹的。」
左青龍,右白虎,中間是麒麟,天上飛的主攻傘降的有朱雀,再往南邊沾著海的是玄武,五大神獸各歸各位。當然這些都是後來附會上去的玩笑,不過東北那邊直屬特種大隊的袖標的確是虎,15空降特種的袖標也的確是鷹,倒是海豹那邊沒有給自己胳膊上整一烏龜,當然,那樣的話整個海豹會炸營的。
夏明朗聽陸臻嚷嚷完了還是笑,末了拍拍自己的臉頰說:「你放心,就憑你隊長我這張老臉,這點面子還是買得到的。」
陸臻切了一聲,夏明朗嘆氣,索性免提撥號轉內線,接線員轉接了幾通,期間還有一個親切柔美的電子女聲提醒通話全程錄音,陸臻頗為詫異,心想部隊工作什麼時候搞得這麼人性化了,跟中國移動查話費似的,直到對面一個炸火星的男聲爆起來吼了一聲:「誰?哪只犢子?」
陸臻鬆了口氣,心想,正常了,2008年的中國整個就不正常,可是也不至於都09了還邪門著吧。
夏明朗面不改聲心不跳地說:「我!」
「嘿,我就知道是你這犢子,咋的啦,啥事兒啊?」許航遠的聲音醇厚高闊,聲音一拔,像軍號一樣,杠杠的。
「沒啥事兒,過兩天,領點兒人過去你那走走。」夏明朗在第二句話就找到了調子,一口純正的東北話,還帶著點土音,簡直就跟許航遠一個村子裡出來的。
「行啊,寫個簡報過來,看上面批不批。」許航遠回答得極爽快,夏明朗頗為得意沖著陸臻一眨眼,陸臻抿嘴送上大拇指一個:果然牛!
「哎,我說,你這癟犢子玩意最近挨哪旮貓著呢,咋的連個聲兒都沒了呢?上回你們嚴頭過來,老子開四十公里山路去軍區蹭飯,就為了灌你兩碗老酒,你這犢子跑忒快,連邊兒都沒讓老子撈著。」許航遠爽快地說完正事,開始不爽快地算私帳,陸臻頓時反應過來,這兩人交情不淺。
「哪能給你逮著呢?我還要命不要了!」夏明朗笑得毫無歉意。
「哎唷,兄弟哎,您是誰啊,您就不是人吶,亡魂一縷,死鬼一名,我打哪兒去要您的命去啊,我跟您比,那就是……」許航遠話峰一轉,就變成了標準的北京片子,連那個明褒暗貶的吹捧調調都十足十,好像打娘胎里就是皇城根長大的爺。
夏明朗連眉毛都不皺一下就跟著他變了調,陸臻錯愕地呆在一邊,聽這兩人極盡吹捧與羅嗦之能事地相互攻訐及隨口敲定細節,諸如:「哎呀,我是誰啊,我那內心陰暗得就像屋後那條溝,您是誰,您高尚,您純粹,您比我這天山上的雪還乾淨,圈哪個山頭演習啊?」
……
「我這邊小貓三兩隻,就不入您老人家法眼,跟過去看看玩玩,長長見識,哎呀,您千萬別惦記著,連我就87號人。」
……
「得嘞,您就是那天上的太陽,我就是那天安門邊邊角上夜裡要亮不亮的小路燈,我怎麼能跟您比呢?對了,回頭幫我跟嫂子帶個好,說我想她了。」
「夏明朗,我就知道你對我老婆賊心不死,成啊,下回她再跟我鬧離婚,我就把她扔給你,呃……也不成,我這兒的毛病你都有,算了算了,還是我自個留著吧!話說……明朗啊!」許航遠忽然聲音一變,壓穩了不再飄浮,「還沒成家呢?」
「少管我的閑事。」夏明朗似笑非笑地看了陸臻一眼,陸臻小臉沒紅,鎮定自若,兵痞氣質已經更上一層樓。
「抓緊點兒,老大不小了。」大約是這樣傷感的話題不適合如此歡樂的氣氛,許航遠很快又拐了回去,一來二往,你吹我打,在一堆廢話中精省地敲定了演習的時間、地點、人數、大概內容,各自寫簡報提交上級申請。
陸臻看著夏明朗最後按下通話鍵,伸手把水杯推過去,表情狗腿:「辛苦了!」
夏明朗喝口水說:「老許越來越能侃了。」
陸臻問:「北京人?」
「不是,東北的……」
陸臻正想說,我沒覺得鄭老大有這毛病啊!
夏明朗已經接了下去:「他老婆是北京人。」
「哦……」陸臻眨眨眼:「你認識?」
「還成吧!當年跟老許一起在北京做麻醉品耐受性訓練,他老婆是跟這個項目的醫生,唉……這麼一想好多年了,老子當年也就是晚了一步下手啊,要不然哪輪得上許航遠那小子。」夏明朗笑嘻嘻地瞧著陸臻,活生生就是逗他。
陸臻一口氣沒咽順溜,傻不拉嘰地問了句:「漂亮嗎?」
「漂亮。」夏明朗笑眯眯的,索性再補一刀,「比你漂亮。」
陸臻登時啞了。漂亮嗎?漂亮!跟你有個半毛錢關係嗎?就漂亮了,比你漂亮,怎麼了,你丫一個大男人跟一女滴比誰漂亮有意義嗎?有嗎,有嗎,有嗎??
「夏明朗!」陸臻忽然大怒,拍桌子:「你TM讓我贏一次你會死啊!!」
呃,這個……小夏隊長特無辜特誠懇地說:「不會!」
陸臻繼續啞然,憤憤然地把顯示屏扳過去,擋臉。夏明朗摸摸手背,得,又讓貓爪子撓上了。
陸臻嘛,就這氣性,不相干的小事隨便折騰兩句,來得快去得更快,一眨眼就拋到了腦後。沙沙沙……辦公室里又只剩下了翻資料與敲擊鍵盤的聲音。
「隊長,這裡……」陸臻扳過屏幕指著某處剛想問,夏明朗忽然像個兔子那樣一蹦三跳地撲了過來,站到陸臻身後。
呃……陸臻不解:「你過來幹嘛?」又不是看不清。
哦!夏明朗點頭,再度一蹦三跳地像只大號的兔子那樣跳回去。
「你搞什麼呢?」陸臻一頭霧水。
「您招呼,我就過去,您嫌棄了,我立馬就走,您看,這就是正宗的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夏明朗一本正經地答疑。
哦,哦!陸小臻嚴肅點頭燦然一笑,乾脆利落地揮拳,正對著夏明朗那一白牙砸過去,夏明朗仰頭只來得及避過拳風,連人帶椅摔到地上。
然後……再然後呢?
當然是——打!
陸臻少校最近很有打架的慾望,無他,手癢而已,他現在的心態就像玩遊戲的練到二十級出頭,正是半上不下的時候,狂雞血,特想練。夏明朗如今也不是很能抓得穩他,像現在這種失了先機的就更麻煩。唉,你說這老胳膊老腿了,還養一小老虎仔子,他容易么?
辦公室里到底施展不開,畢竟東西砸了還得賠,夏明朗終於逮到空子托住陸臻一條腿,陸臻重心受制整個人往桌子上倒,千鈞一髮而已,夏明朗腦海里閃過一句話「你TM讓我贏一次你會死啊!!」
呃……高手過招,勝負也就是那麼一瞬兩瞬的剎那,夏明朗手上略緩,陸臻已經翻了過去,隨手抓起桌子上的鋼筆,單手彈開筆帽,文器變兇器。夏明朗急退,一下子被陸臻壓到牆上,筆尖就離開右眼一個毫米,他不自覺眨眼,睫毛從筆尖上拂過,微微彎曲。
有一個成語叫迫在眉睫,即使理智分毫不亂,夏明朗後背上還是騰起了一層冷汗,迫在眉睫的那個東西,看上去模糊不清,背後是陸臻得意的笑容:「我贏了!」
他收手,笑得像一隻驕傲的大白狗。
夏明朗呼出一口氣,用力揉眼睛。
「沒碰到吧!」陸臻慌了。
「沒有沒有!」夏明朗睜眼給他看,只是眼眶上有點紅,自己揉得,沒有真碰上。
「沒碰到就好!」陸臻繼續得意,清亮亮的大眼睛寫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