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快意人生 第十八章 城市森林(4)

陸臻回去的時候是他老爹開的門,陸老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這是把燈都修好了吧!」

陸臻腦中靈光一閃,笑道:「是啊,你怎麼知道,我跟你講,那燈就是接觸不良,我拆開緊了一下就好了,舉手之勞嘛,日行一善,您教我的。」陸臻嘮嘮叨叨地往屋裡走,轉頭看到客廳里沒人了,隨口問道:「他呢?」

「去你屋了吧!進去陪陪人家吧,把客人扔給我,自己就這麼跑出去,陸臻,你的禮貌有待加強。」陸永華的聲音微沉,似有不滿。

陸臻聽得一愣,回頭看時,卻只看到自己老爸拿著杯子去廚房,他搖了搖頭,把那點浮光似的模糊感念搖散。

房間里沒開燈,夏明朗坐在桌邊,開著他的電腦打牌。

陸臻把門鎖好,走過去趴到夏明朗背上。

「人送走了?」夏明朗分出一隻手來握住他的。

「嗯,剛好說到早年的事,就聊了一會兒。」陸臻心想,如果夏明朗問他,他一定坦白從寬,他的運氣都給人了,從現在起,他得靠真本事。

但是夏明朗什麼都沒問,點下最後一張牌,通關。

夏明朗轉過身去圈住他:「陸臻啊!我們明天去買戒指吧!」

陸臻一聽這話馬上眼睛都笑彎了,貼在夏明朗耳根上得意洋洋地說:「咱們不用買戒指了。」

「啊?」夏明朗眼睛一瞪。

「不不,我是說,我找到了更好的。」陸臻歡樂地跳起來去開櫃門,神秘兮兮地拿了一個快遞盒子出來。

夏明朗記起今天回來的時候,陸臻在小區門口的書報亭里拿了這麼個東西,當時沒在意,想不到內有乾坤。

夏明朗抱著肩,瞳孔收緊,很是不爽。

撕開層層包裹,陸臻挖出兩個銀色的鐲子,不鏽鋼的質地,鑲嵌著藍色和黑色的硬質橡膠,夏明朗眉頭皺得更死:「這是什麼?」

「定情信物!」陸臻把那個黑色的挑出來,咔的一聲,牢牢扣在夏明朗手腕上。

「這玩意?」夏明朗撇嘴:「看起來跟手銬似的。」

「像手銬才好呢,銬著你。」陸臻樂滋滋地把自己的那隻遞過去給夏明朗:「我想過了,咱們就算是買了戒指也不能戴啊,藏在哪兒都不像個事,還不如這個呢。」

「這玩意看起來也挺打眼的。」夏明朗不情不願地幫他把手鐲給扣上。

「沒事兒,我就說,這是咱倆共同經歷生死的留念,」陸臻的手指划過冰涼的金屬,眸色深沉,是無可形容的柔和的黑:「銬住你,連死亡都不能把你帶走。」

夏明朗驀然動容,心裡那點矯情的不甘不願全散去了,略一施力,右手已經圈到陸臻的腰上,傾情地深吻,十指交扣,堅硬的金屬敲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陸爸爸習慣早睡,10點一到就會準時去睡覺,陸臻與夏明朗你儂我儂了一番,偏又做賊心虛生怕冷落了他老媽,又跑到書房去哄美人,留下夏明朗一個人在他屋裡繼續打牌。

陸媽媽被兒子纏得有點沒辦法,索性也不批作業了,一邊開了電腦上網,一邊和兒子閑話家常。陸臻無意中一眼瞄過屏幕,頓時目光凝定下來,那屏幕上標題赫然用黑字寫著:中國同性戀現狀調查。

「媽!」陸臻竭力平靜自己的聲音:「你怎麼會看這種東西?」

「哎,沒辦法,現在的孩子啊!有時候真是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我大概是跟不上時代了。」陸媽媽順勢抱怨起來。

「怎麼了?」

「前兩天,我班上出了個事,」陸媽媽苦笑:「一個男生和一女生在走道上大吵大鬧差點打起來,我過去拉開來問,那當然,對我是不會說實話的,我後來搞半天才知道,原來是那男生怪那個女生搶他男朋友。我的老天,兩男一女的三角關係,那一男一女居然是對頭,你聽說過這種怪事嗎?」陸媽媽頭痛地扶著額。

陸臻笑得有點勉強:「都是小孩子嘛,搞不清楚自己要什麼。」

「你還別說都是小孩子,我聽說上幾屆有個孩子就出了國,不為別的,就為這事,在國內呆不下去。」陸媽媽眼中有些痛惜:「那孩子我認識,在我手下上過課,非常聰明的一個,非常聰明非常優秀,你說他父母該多傷心啊,養了這麼大的兒子,遇上這種事。」

「媽……」陸臻彎下腰,從背後抱住陸媽媽的肩膀:「其實同性戀也不是一種病態。」

「我知道……」陸媽媽長嘆息:「就是,哎,現在真的是,早戀算是正常事了,只要是一男一女地給你戀著,就算是幫忙了。我班上那倆小子還不知道怎麼辦呢!都是挺聰明的孩子啊,你說要是……要真是不懂事的也就算了哦,偏偏道理比你還足。」

「怎麼?他們和你怎麼說。」

「現在的小孩呀,跟我們那時候是不同了,資訊發達,什麼都懂一點。你跟他說不能這樣,他說你歧視他;我說我不歧視你,可你早戀也不對吧!他跟我講說17歲已經不算早戀。」

「17歲的確不小了。」

「你少插嘴!」陸媽媽瞪了陸臻一眼:「我問他那將來要怎麼辦,居然跟我說要出國,去荷蘭!我剛剛才查到為什麼,原來那地方是允許同性戀結婚的,真是氣都被他氣死了……跟他講道理,一雙眼睛瞪著我,像看仇人似的,你說我一個做老師的,我不是為了他好,我跟他廢話什麼?」

陸媽媽嘆一口氣:「還好不是我兒子!」

陸臻心頭一攪,聲音又輕了些:「那,後來怎麼處理的?有沒有通知他家長?」

「怎麼可能不通知,他媽媽哭得像什麼一樣,說是在家裡就鬧,那孩子脾氣硬,不愛說話性子又沉,逼急了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現在人人家裡都就這麼一個,出了事誰敢負責,唉。」

「媽,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路要走,也別太擔心他了。」

「我為他擔心什麼呀!」陸媽媽憤然:「我是可憐他家長,真是的,養了十七年的兒子,倒養出仇來了。」

陸臻有話哽在喉嚨口,像一根銳利的骨,颳得他生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茫然間回頭,看到夏明朗靠在書房的門外,面容沉寂,一雙幽黑的眼睛,閃著微芒。

陸臻又哄了他媽媽幾句,這才從書房裡退出來。

掩上門,卻看到走廊里的夏明朗垂著頭靠在牆上,是一種從來未曾見過的消沉姿態,陸臻忽然間伸手,揪住夏明朗的領口把人拉進房間里,然後關門落鎖,一把將夏明朗推到門上抵住。

昏暗的光線之下什麼都是模糊的,只有夏明朗一雙眼睛裡有光,倒映了窗外的一點星光。

陸臻對著那兩點星光凝視良久,猛地撲上去,嘴唇相碰時甚至有一聲低低的悶響,很痛,但是,無所謂了。

整個口腔里都是熾熱的,輾轉著猛烈地親吻,濕漉漉的嘴唇彼此融化,像是融合在一起。夏明朗的手臂圈上去,用力收緊,那是一個強健而有力的擁抱,會讓人喘不過氣。

「說你愛我!」在唇齒稍稍分離的瞬間,陸臻輕聲喘息著,聲音急促而低啞。

夏明朗的身體僵了一下。

「快,說你愛我,隨時隨地,一生!」陸臻幾乎是兇狠地盯著那雙幽深的眼睛,變了調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壓抑而急切的嘶吼。

夏明朗的目光閃動,一手扶著陸臻的後腦把他的頭按到自己肩膀上。

「我愛你。」那聲音很輕,但是清晰,緩慢而堅定。

「隨時隨地,一生!」

陸臻看不到,在那個瞬間,夏明朗的瞳孔急劇地收縮著,閃著晨星似的光。

不知過了多久,陸臻的呼吸終於平靜下來,緩緩地抬起頭,眼中有些歉意:「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

「我不是不相信你!」

「我知道!」

「我從來沒懷疑過什麼。」

「我知道!」

「我只是,」陸臻的眼眶中有點紅,「我只是有時候,還是需要你親口對我說一遍。」

「我知道!」夏明朗的眼中有溫柔的瞭然,一如他一貫的深沉大氣的溫柔。

陸臻看著那雙眼睛,聲音變得更加柔軟:「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沒有對不起,任何時候你想聽,隨時來問我,我都會說給你聽。」

是的,他懂,他什麼都懂!

和從前一樣,囂張跋扈而又沉穩大氣,是最堅實的後盾,最穩定而可靠的存在,給你最強的支撐。

有時候很難想像,為什麼這樣兩個截然相反的詞可以用到同一個人身上,然而一想到他叫夏明朗,又覺得可以接受了。

陸臻反手抱著夏明朗的肩,把兩個人的胸口緊緊地貼在一起。

不,他不是在動搖,也從沒有疑慮,只是有時候他也需要更多一點的支持!

這一個代價太大的旅程,這一路付出太多,拋棄太多,這不是一個靠一個人的堅定就可以走下去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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