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的工作出乎意料地順利,曹亮自己選擇了退出,另外三個雖然神色間疲憊刻骨,但複雜的眼神中已經尋不到敵意。夏明朗留了一隊人下來幫何確搞演習對抗,常年麻煩別人,有來不往非禮也,而他自己則隨著陸臻一行人返回基地,這些日子以來這小傢伙太累了,心力俱憔悴,他有點不放心。
不過,陸臻並沒有如他預料地直接回去睡覺,而是一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後。
夏明朗拿出鑰匙開門,陸臻在他身後推了一下,雙手貼著夏明朗的腰側圈上去,隨著他走進門裡,彷彿迫不及待,卻又如此溫柔平穩。
「怎麼了?」夏明朗想要轉身,圈在腰上的力道緊了緊,打消了他這個念頭,他於是抬手按住了陸臻的手背。
「夏明朗。」陸臻貼在他耳後輕輕地說。
夏明朗意外而詫異,陸臻很少叫他的名字,他一般都會叫他隊長,即使在某些特別的時刻被夏明朗強制要求不許叫隊長,他也會鼓著嘴保持沉默,「夏明朗」這三個字於他而言太過生疏鄭重,近乎矯情。
「怎麼了?」夏明朗握緊陸臻的手指。
然而溫熱的氣息在他耳邊流連不去,陸臻乾燥的嘴唇摩挲著他的耳朵與頸側,一聲聲叫他名字,輕柔而細軟,到最後連在一起分不出音節與音節的分界,像一記綿長的嘆息。
夏明朗覺得心醉,旁人醉酒,他醉情。
「我喜歡你。」
嘆息聲微微顫了一下,停住,換了一個音調。
「我知道啊。」夏明朗笑道。
「我很喜歡你……很愛你。」
夏明朗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我知道。」
陸臻收緊手臂束住他,聲音哽咽:「我該拿你怎麼辦?為什麼你會這麼好?」
夏明朗失笑:「你為什麼要辦了我?」
「我,我不知道。」
夏明朗轉過身去,一頭霧水地看著陸臻眼眶紅透,拇指沾了他一點眼角的淚光,問道:「你到底怎麼了?」
「我最近老是會有些很傻的想法。」
「比如說?」
「比如說,我偶爾會很想把你疊巴疊巴揣到口袋裡裝起來,帶在身上誰都不讓看。」陸臻紅著臉,非常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夏明朗梗住,竟無語而凝噎,愣了一會兒無奈道:「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在你心裡就是張包裝紙,看來還是包乾果仁兒的。哎,兄弟,臻子多少錢一斤吶?」
陸臻笑起來:「賣給你就不要錢。」
「不值錢的東西就塞給我?」夏明朗故意挑眉。
陸臻卻不答話,睜大眼睛看著他,目光晶亮,夏明朗忽然感慨,原來書上寫的那些事是真的,心會軟,會化,會醉,都是真的。
「到底怎麼了?啊?」夏明朗捧住陸臻的臉,額頭相貼。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你了,我一會兒想把你藏起來,一會兒想告訴全天下我愛你,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了……你不會笑話我吧?」陸臻很著急,臉漲得通紅,而眼神清澈到底,像透明的湖水。
夏明朗想,他會跌到那片湖水裡去,然後把他的心撈出來,於是他嘆息一聲,把陸臻拉到懷裡抱緊:「不知道就別想了,有什麼可想的?」
「我,」陸臻抽了抽鼻子:「我是不是特可笑?」
「是的!」
陸臻掙紮起來。
「不過,我很喜歡。」
陸臻於是不動了。
花灑里流出清亮的水,蒸騰得一室氤氳,夏明朗建議說咱們兩個都太髒了,是不是應該把自己洗巴洗巴再疊起來。陸臻站在浴室門邊眼巴巴地看著他,夏明朗於是一伸手,把人拉了進去。
古銅與淺小麥色的皮膚,乾淨而光潔,健康的皮膚下緊繃著勁實的肌肉,夏明朗與陸臻是完全不一樣的身型,然而,卻是一樣的優雅而有力,凝固時有雕塑一般的肌肉線條。
陸臻彎著腰讓夏明朗幫他洗頭,白色的泡沫沿著臉頰滑下去,抿到唇間,有微苦的味道。
他於是笑得很傻,忽然直起身,一把拉過夏明朗的腦袋,準確地貼上了嘴唇。
屏息的吻。
互相地注視著,嘴唇緊抿,只是單純地緊貼。
溫熱的水沖刷著相貼的唇,從縫隙之間往下流淌,溫暖而濕潤。
陸臻睜大眼睛看過去,夏明朗的臉上鍍著一層水膜,在浴室的燈光下閃著燦爛的金光,漆黑的瞳孔在水流的沖刷之下黑得沒有止盡,連一絲閃爍的光都沒有。
陸臻全身罩在水裡,喉嚨乾涸得像是在沙漠中。
夏明朗的手臂用力收了一下,兩具火熱的身體跌到了一起。
太陽升起,太陽落下。
陸臻抱著夏明朗的肩膀看到窗帘的縫隙里漫進如火的紅光,那是夕陽日暮。
他常常躺在這張床上看日落,他偶爾也曾幻想過與夏明朗擁抱在一起看旭日初升,清晨初起的太陽,華美而壯麗,會讓人覺得年輕並且充滿了力量,無所不能,會讓人期待未來。
然而那總是不太可能的吧,休息日的下午是比較安全的時段,至於過夜,那就太過囂張了一些。
夏明朗在他懷裡動了一下,坐起身來穿衣服:「我給你打飯,還是我們一起去食堂?」
「我要吃番茄炒蛋。」陸臻笑道。
「要是沒有呢?」
「那我就吃你!」陸臻勾起嘴角來笑,露出潔白細膩的牙,在燈下閃著微光。
夏明朗捏住他的下巴,笑道:「你省省吧。」
陸臻側身躺在床上一手支著頭,看著迷彩綠的衣服一點點包裹起他最鍾愛的身體。
「隊長。」陸臻伸手拉住夏明朗的衣角。
夏明朗側過身去看他。
陸臻的手指拉扯著衣襟一寸一寸地往上爬,爬到領口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變成為沒有距離……
「夏明朗,我愛你。」
陸臻微笑地看著他,嘴唇輕微地顫抖,因為剛才的深吻而變得潮濕紅潤。
「你今天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夏明朗的眸光柔和而深沉。
「可我覺得怎麼都不夠,說一千遍一萬遍都不夠,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陸臻熱切地看著他,眼睛亮得驚人,像欲滴的星辰:「如果你知道,我怎麼做能讓你更快樂,請,一定要告訴我。」
「專心做你自己就可以了。」夏明朗溫柔地撫過陸臻的臉頰,起身離開。
開門的時候,夏明朗不自覺轉頭向裡屋看,陸臻仍然在看著他,整個人像是半透明的,內部有光源,臉龐微微發亮,夏明朗霎時間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充盈在胸口,像棉花一樣的柔軟,糖一般的甜蜜。
或者,真的是如此,找一個人,付出愛,是一種本能,如果沒有,心會去尋找。
我們從不害怕愛上誰,我們只會害怕不值得,虔誠地奉上一顆心,被扔到泥土裡踏碎。
我們期待回報,期待著被珍視,期待著那些彷彿身體被漲滿的時刻,如此幸福,而且甜蜜。
於是,在關門的瞬間,夏明朗聽到自己的心底在嘆息,這一刻,他柔軟得不像那個人所共知的夏明朗。
可是,那又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