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朗有時候心想,如果他這個就算是邪行人的話,那麼陸臻的大腦頻率絕對是跟正常人不一樣的,比如說,考驗!
夏明朗把自己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沒掂出自己哪根骨頭看起來特別重,居然還能撐起來給那個誰那個誰一點什麼所謂的考驗?
真是作孽啊!
事實上他覺得像他這麼個談戀愛永遠從轟轟烈烈談到破破爛爛的男人,居然有人肯這樣上趕著追著撿也是件蠻神奇的事,可是當陸臻轉天站在他面前,一本正經地告訴他,我們現在開始的時候,他很想一頭撞死在哪裡,開始什麼?其實他是真的想說:停,不用再說什麼考驗了,真的不是你不夠好,是我對自己沒信心,是我不夠好!可以嗎?
當然,他不能,只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這麼說的話,陸臻就真的要失望了。好像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只要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他就必須要做到最好,在不可能站立的地方站立,屹立不倒。因為好像曾經答應過,絕不再讓他生氣,也不會令他失望,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何事。
可是小鬼,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你才二十四歲,你的人生如此漫長而廣闊,繁花似錦,陽光明媚,而你卻想與我綁在一起,一起躲進黑暗中,這不值得。然而,值不值得這件事,從來不由一個人說了算,於是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小兔子快樂地吹著口哨靠近他,若無其事地有恃無恐地待在他身邊,眼神與語言,偶爾會很挑逗。於是夏明朗不無悲哀地想,翻天了,翻天了,千年道行,陰溝里翻了船。
陸臻會修改他的屏保程序,拿著他的電腦放歌,打擊他打遊戲的水準,鄙視他居然一把年紀還在聽小虎隊,嘲笑他果然祖國西部地區和東南沿海有地域上的代溝,然後在吃飯的路上雙手插在褲袋裡倒退著走,笑嘻嘻地對他唱星星的約會,平地起跳,做後空翻,像霹靂虎那樣落地,帥得一塌糊塗。
他還是那麼快樂,陽光燦爛,足以照亮所有的黑暗與陰影,任何人心的角落。
年底的新春晚會上,陸臻被方進拿刀逼著扔到台上去齣節目,那小子眼珠子一轉說送大家一首老歌。前奏起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喝倒彩,可是他一開口,整個食堂都笑翻了天。
他用民歌唱法中式英語高唱《說句心裡話》,尾調上帶著陝北人民的悠長折轉,一本正經,氣定神閑,笑得嚴正一口茶水全噴出來,至於旁人,那就更別提了。
夏明朗看著他笑,於人群之中看台上,名正言順理直氣壯,陸臻沖他眨著眼,含著星光的大眼睛,極燦爛。
下台走過夏明朗身邊的時候陸臻壓低了嗓子輕聲道:Say a word i,I love you so much!
夏明朗臉上一僵,被一口清水嗆到,咳嗽不已,陸臻大笑,得意洋洋地逃開。
某些人恃寵而驕,某些人甘心縱容。而事實上,他喜歡這些,即使是再矯情的時刻,夏明朗也不能欺騙自己說他不迷戀這些單純快樂的美好,心中,一些曾經被禁錮的區域蠢蠢欲動。
於是,就這樣過下去吧!
再過些年,那個孩子長大了,離開這裡,離開他,飛到更高的地方,於是夏明朗這個人會與麒麟封在一起成為他的回憶,相信,也是美好的。
真希望,生活中,只有單純和美好。可惜,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麒麟基地的任務分兩類,一類是可以預計的,一類是不可預計的。
凌晨四點,緊急集合,夏明朗收到的密令是:中等烈度,排級火力。
一個中等烈度的野戰排的火力密度是如何?
在正常的演習中,同等條件下的對攻,戰損比在一比十左右,已經是勝利,也就是說,可以死掉3個左右。而那是不可能的事,這是實戰,不是演習,他們不計算戰損,任何一個死去的,都是獨一無二不會再回來的生命,是用多少敵人的鮮血都彌補不了的殘缺。
夏明朗看到後面的背景介紹有些想笑,冰毒制售窩點?南邊的毒販子都有這種水準,何確就別想活了。他與鄭楷相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整隊,夏明朗共挑了二十四人,從被窩裡拉出來,半小時準備,分發裝備,在空軍的運輸機上,夏明朗拿著剛剛收到的密電,向大家解釋這項任務:這是一個規模龐大的制售冰毒的窩點,正藏在中緬邊境的一片原始森林裡,但是邊防武警去偵查時一去不回,一個小隊十八人,已經失聯24小時以上。
這次任務的難點主要有兩個:
1.對方的武器十分精良,而且背景十分複雜,作戰風格疑似職業軍人而且有特種兵參與其中,似乎有恐怖分子參與其中,所以一定要注意,盡量確保小範圍的以多打少,不要貪功,不要冒進。
2.當地的地形十分複雜,原始森林危機四伏,而且待搜索的目標區域廣大。
所以第一階段的任務主要是搜索敵情,全隊人員分組分散搜索,一旦發現敵人的蹤跡盡量不要打草驚蛇,等待同伴支援。
雖然情況緊急,但是夏明朗仍然將整個計畫安排得井井有條,鄭楷和陳默幾個把任務安排仔細地看了好幾遍,並在細節上小做完善,然後便是分組。
整個目標區域被分成四大塊,每隊六人,是一個完整的作戰分隊,進入指定區域後兩兩分散搜索。
第一隊的核心小組是夏明朗&陸臻
第二隊,鄭楷&徐知著
第三隊,陳默&方進
……
各組按編號確定指揮順序,如果上一級小組失聯,就由下一組擔任總指揮的任務。
時間緊迫,飛機飛到指定區域後,各小組直接跳傘進入自己的搜索地帶。
這是一次艱難的任務,即使大部分隊員對敵人的來路懵懂未明,可是從指揮官反覆強調的謹慎里,他們明白,這次遇上的,是一群可以絞殺他們的對手。
微涼的血液從心頭滾過,屬於戰士,屬於勇士的豪情升騰起來。
第一天的搜索完全沒有成果,陸臻在頻道里清點了一遍人數,大家暫時休整,輪流睡覺。到了第二天,搜索工作終於有了進展,有一個小組發現了戰鬥的痕迹,剛好在夏明朗的責任區內。夏明朗收到坐標趕過去,發現屍體都已經被處理過,現場只有武警戰士制服的殘片。他倆沿著枝葉折倒的痕迹檢查過去,在一處斷崖的下面發現了扭曲的屍體,夏明朗抽出匕首挑開傷口,把子彈取出來,陸臻湊過去看。
「5.56mm銅製彈頭,北約制式,毒彈!」陸臻把子彈上的血跡抹乾凈,表情凝重。
夏明朗打開通話器向各隊通報對方的武器情況,並且特彆強調對方使用的是更具侵徹力的小口徑子彈,躲避時要尋找射擊死角,不要躲在植被後面,直徑在一米以內的樹木不能阻擋這樣的武器。
「隊長,我們遇上毒王了吧!」陸臻道。
「所有的黑色勢力都是一家,販毒也可能是他們資金鏈的一環,不過這些與我們無關,我們的任務是找到他們,然後格殺。」夏明朗眼神專註:「現在相信了吧,這是一次非常危險的任務。」
「你同意把我帶出來……」陸臻神色躲閃。
「你想太多了,陸臻少校,你把我當成是什麼人?」夏明朗壓低的聲音里有獨特的威嚴。
陸臻不自覺肅顏立正:「對不起!」
「我帶你出來,第一、因為你水平到了,第二、大範圍的通訊是你的專長,第三、你需要經歷這樣的戰鬥,理由充分了嗎?」夏明朗眯起眼睛用陸臻聽不到的聲音在心底說:我永遠都不會把你隔絕在危險和殺戮之外,因為你與我是同樣的戰士,然而我會保護你,因為,我愛你。
陸臻看著他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道:「對不起,隊長!」
夏明朗看了他一會,終於還是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陸臻的後腦勺上,罵道:「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你那個小腦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陸臻被他拍得一個踉蹌,索性就沖了出去,不好意思回頭。
夏明朗根據已經掃過的目標區,重新調整了各組的搜索範圍,兩兩分散,繼續搜索,然而前方是無窮無盡的密林。
陸臻一直在搜索的間隙里努力操作儀器,試圖在空氣中捕捉對方的蹤跡,可結果仍然渺茫,這裡的空氣真是純凈得連一點電子訊號都沒有。
「媽的。」陸臻難得罵了句髒話。
夏明朗失笑。
「幹嗎?」陸臻心情不太好,任何人在這麼大的壓力下,在這種又濕又悶的地方全副裝備地待了近四十個小時之後,心情多半好不到哪裡去。更何況,作為一個新人,他有他的表現欲,尤其是在夏明朗面前。
夏明朗笑著搖了搖頭,難得的兩個人,難得地遠離人世間在這密密層層的叢林里,陸臻從他眼睛裡捕捉到一絲寵溺的溫柔,心裡嘭地一跳,低下頭去深呼吸兩次,把剛才的畫面暫時收進記憶的收藏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