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周末,夏明朗開車出去赴周源的飯局,當然,押著陸臻作陪。
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
周源是板上釘釘的一斤量,到後來灌下去一斤半,高了,聲吼得震天,包廂外面的服務員小姐隔上十分鐘就進來一次,生怕這幾個當兵的拆了房子。而更有看頭的是夏明朗和陸臻。
一個臉越喝越紅,一個臉越喝越白。
夏明朗酒量差,但酒品不差,酒到杯乾,三兩白酒轉眼就下去,然後整個人就掛了,趴著,一向精明得嚇人的眼睛迷瞪起來,水光閃閃的,倒也讓人不忍心再折騰他。陸臻是個書生,但李白斗酒詩百篇啊,所以永遠不要對一個書生掉以輕心。夏明朗的實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計,陸臻與周源正面對攻,硬碰硬憑真功夫把周源加肖立文一併放倒。
陸臻喝酒不上臉,但自己知道已經喝高了,於是放過肖立文讓他去尋退路,小肖只交出一隻手機就溜下了桌子,陸臻挑出號碼拔過去,半晌,飛車趕到一輛陸虎。陸臻沉著冷靜地指揮著那幫弟兄們搬運自家老大,順便讓他們把夏明朗扛軍區招待所去,開玩笑,裝著兩斤高粱在身,總不能這樣開回基地去吧?
臨別時揮手,電子營的夥計們看著月光下一張慘白的臉,清瘦銳利,激靈靈從心底里打出個寒戰。
要以酒品而論,夏明朗的酒品算得是上佳,喝時爽快,醉時清靜,不像周源醉話吼得隔一堵牆都能聽見,陸臻萬幸那炸彈現在已經被娘家人領去,不勞他費心。
陸臻看夏明朗在床上趴得挺乖也沒什麼好照料的,便自己先鑽浴室里去洗澡。這軍用招待所雖然裝修不佳,但東西都很實在,連沐浴露什麼的用的都是名牌產品的小包裝,陸臻冷熱水交替著衝過,索性把頭也洗了。
他今天雖然沒過量,但畢竟也喝了不少,眼下熱氣一蒸,腦子裡就有點暈乎乎的,一個失手把迷彩T恤給打濕了,陸臻挺無奈地看著自己濕淋淋的衣服,只能光著膀子出來找了個衣架先給晾著。
夏明朗還是那樣趴著,倒像是真睡著了,這房裡沒開燈,窗外的月亮明晃晃的,把他整張臉都照得分明。沉睡中的夏明朗有種十分安寧的氣息,醒時強大的侵略感都散去了,這才看到他真實的面孔,並不算太出眾的五官,甚至是有些平淡的。
眼睛,陸臻心想,這人有雙妖孽的眼睛,只要他一睜開眼,一切都不一樣。
在陸臻身上一直有種很罕見的平和心態,他不驕傲也不謙虛,不偏執也不盲從,不畏權威,敢於懷疑,好的,壞的,對的,錯的,他都一視同仁,給出恰如其分的判斷,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對於人生世情,他有一種科學家的眼光,公平、公正、客觀,這是他一向追求的境界。
他一直都試圖以一種公正平和的心態看人,除了夏明朗!
在這個人身上似乎有著太強大的引力,任何的空間都會為他扭曲,他的存在感,讓陸臻的視線轉移。
陸臻在他床邊站了會,見夏明朗睡得安然,倒也不忍心弄醒他,索性就想把毯子從他身底下拖出來蓋上,就這麼讓他睡下去算了。可是當他的手一觸到夏明朗的身體,啪的一下,手腕就被扣住了。
受過長期訓練的人,身體總會有點自然反應,這種反應常常要比大腦更快半拍,而武俠小說里常常說到脈門,脈門的,雖然有一定的誇張水分,但是手腕倒也真是個很重要關節。所以陸臻的手腕上一緊,右手馬上順勢一扭,而左手也切向了夏明朗的手肘處,只是這動作做到一半,他精密的CPU又運轉起來了,馬上意識到夏明朗還在睡覺,切下去的手掌就慢了一拍。
其實使用這樣子半成品的動作對付一般人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他不該用在夏明朗身上,無論是睡著的,還是醒著的夏明朗,都不行。陸臻只甩開一半,夏明朗的手臂已經像毒蛇一樣地纏了上來,牢牢地扣住了陸臻的脈門,用力一擰一帶,陸臻一個站立不穩,人就被他拉了下去悶頭撞在了床上。右手被擰到了背後,腰和腿都被人固定住,夏明朗的左臂則壓在他頸椎上。
真是大意失荊州!陸臻懊惱不已,掙扎著叫嚷:「哎……隊長,我好心給你蓋被子,你這樣對我?」
陸臻這聲嚷得不算輕,可是等了一陣,卻沒聽到背後有動靜。
不會吧?
陸臻小心地轉過臉去看,夏明朗枕在陸臻肩上,雙目微閉,呼吸均勻而綿長。
不會吧?
真的假的?小陸少校在瞬間瞪大了眼睛。
不!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這混蛋一定又是在耍我。
陸臻在心底狂叫一百遍,把視線凝聚出探照燈的強度,一層一層掃描下去,捕捉任何一點可疑的跡象。
但是,沒有。
種種跡象表明,夏明朗他現在睡得很沉。
不可能!
陸臻還是不死心,輕輕湊過去,對著夏明朗的眼睛小心吹氣,夏明朗的睫毛顫了顫,有些不舒服似的把頭移開了一個角度,睡得依舊深沉。
這……這……怎麼可能?
陸臻絕望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醉鬼在夢遊的時候給制住了,丟人也不是這麼丟的,面子里子全沒了不說,這要是讓方進知道了,小侯爺能生吃了他。到這份上陸臻又不敢太過掙扎了,萬一要是把這傢伙驚醒了,那真是用腳趾頭都可以想像他會露出怎樣一副可惡的嘴臉。
陸臻的全身上下都被鉗製得非常好,標準的技術動作,一動不能動,陸臻試著轉了一下手腕,想不到那妖物就算是在夢裡手勁也大得離譜,略一動就捏得更緊,他不敢硬來,只能悲鳴著放棄了。陸臻本想先等等,可是一旦放棄掙扎,倦意卻一層層席捲而來。夏明朗平靜的呼吸帶著淡淡的酒氣拂過,陸臻的臉上便有些火辣辣的發燙,他本來就喝了不少,再被這酒氣一熏,越發的上頭上臉,腦子裡漸漸困成了一鍋粥,竟也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在半夢半醒之間,他還想到了一件事。
他早年的人生願望之一:將夏明朗這廝食肉寢皮!
如今肉雖然沒吃著,但好歹嘗過了,皮雖沒躺過,也好歹蓋著了。
這麼一想,陸臻又覺得自己很幸福了,他甚至在夢中幸福的蹭蹭蹭,微涼的鼻尖划過夏明朗厚實火熱的唇,這種時候還不吃點豆腐……真是連神都不會原諒他!
陸臻心安理得的睡熟了!
長夜如水,四下里只有低低的呼吸聲,而夏明朗的眼睛在這一片寂靜之中豁然開啟。
極黑極深的眼眸,似月下靜湖,寂靜而幽深。
那雙眼睛定定凝眸片刻,竟又緩緩閉攏,只一眨,睫宇相交那一瞬,夏明朗猛地睜開眼,翻身坐起,動作輕盈而流暢,似夜風般無痕,陸臻完全沒有被驚動到,依舊沉睡未醒。
夏明朗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月光下陸臻裸露的脊背泛出的微光,忽然覺得不知所措。
他設了一個局,一個跟平常沒什麼分別的惡劣遊戲,源於他骨子一貫的惡質基因,可是卻弄出了個他收不了場的局面。夏明朗的酒量不高,於是就更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不醉,其實當陸臻站在他床邊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後來便感覺到陸臻來拉毯子,只不過是一瞬間的衝動,他反手一扣,一個乾淨利落的擒拿就把人制服,然後馬上閉了眼睛裝睡。這是個非常符合夏明朗精神的惡作劇,他幾乎可以想像,待會等陸臻真的相信自己已經睡著了,在小心翼翼的掙扎中看到自己醒過來,一臉驚訝地沖他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告訴你我睡覺的時候不能碰!那時,那小子的臉色應該有多麼的精彩。
可是,夏明朗算錯了兩件事,第一,他沒料到陸臻沒穿上衣;第二,他沒料到陸臻會用那種方式來試探自己有沒有睡著。
閉上眼睛,在目不能視的情況下,其它感官都變得異常靈敏。
臉頰貼到光裸皮膚上的感覺很陌生,剛剛洗過澡的皮膚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年青的健康的充滿了活力的味道,混合了沐浴露與洗髮水的清香,屬於陸臻的味道。
這並不是夏明朗第一次與陸臻做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但是之前的接觸大都在訓練場上,那時的陸臻,滿身都是汗味,帶著塵土與草屑的腥氣,那種味道沒有任何的特別,一如所有正在訓練中的人,與現在縈繞在夏明朗鼻端的氣味完全不同。這是獨一無二的味道,像晨曦中一支初生之竹,清冽而明朗。
夏明朗閉著眼睛,卻好像是能清晰的看到陸臻那淡定的笑容:我明白,我了解,但是,那又如何?
喝過酒的人體溫都會偏高,陸臻的背上出了一層細汗,將彼此貼合的皮膚融到了一起,夏明朗莫名生出一種錯覺,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的邊際在哪裡了,那種細膩融合的感覺,令他覺得迷茫。這是從未有過的錯覺!
夏明朗是那種隨身帶正壓的人,他的氣勢向外,充滿侵略感,會犀利地突破別人的保護圈,卻從沒有人可以侵染進他的私人領域。可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被陸臻的味道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