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臻的光棍支隊成立沒多久就迎來一次考驗,基於之前演習時暴露出來的種種問題,尤其是如何在複雜的電磁形勢下進行干擾與反干擾、通訊與反通訊的作戰研究,由軍區授意全軍都重點開展了關於這個問題的針對性訓練,而這事著落到麒麟,責無旁貸地落到了信息中隊王隊長和陸臻的身上。
結果夏明朗就更不爽了,自家兒子為別人賣命不說,最倒霉的是連老子都得陪著。自然,夏大人是不喜歡給別人打工的,可是更自然的,當嚴頭三分淡笑清凌凌地瞄了他一眼之後,他也只能乖乖就範,去給人家當陪練的靶子,喂貓的耗子。按嚴正的意思,要玩就得玩得像個樣子,他和軍里研究策划了好幾次,調了個王牌電子營過來配合工作。
出發那天等陸臻收拾好衝到集合點夏明朗已經在那兒等著了,王朝陽開車,旁邊是馮啟泰,後面還有兩個行動隊的老通訊兵。老王一看到他就熱情洋溢地攬著脖子拖上車,陸臻扒著門邊兒問道:「我們隊長呢?」
王朝陽抬手崩了夏明朗一槍:「他現在與我們的敵人沆瀣一氣。」
夏明朗配合地按住胸口,眼神哀怨,不多時他手下的人也齊了。陸臻一看,全是王牌的突擊手,心裡頓時喜滋滋的:夏明朗雖然嘴上不情不願,可是真要干起事兒來,還是精英盡出,配合工作。
就這麼著兩車一路開往軍部,電子營的兄弟們也靠譜,陸臻他們在大門口沒等多久就看到三輛電子干擾車浩浩蕩蕩地開了過來。車停後一個高大挺拔的少校軍官從車上跳下,走路虎虎生風,陸臻才看了一眼就在感慨:這他媽才像個軍人!氣質!氣質!!
少校同志站老遠就開始自我介紹:「我,周源,過來配合你的任務的。」說完又指著身邊跟著的一個中尉說道:「這位叫肖立文,我的副手。」
陸臻一看這人就覺得眼熟,再一問,巧了,校友啊這是!比陸臻小几屆,也是國防科大電子對抗專業出來的。陸臻立馬就樂了,肖立文就更別提了,握著陸臻的手不肯撒,一轉眼兩人就混一塊兒去了。
周源瞅一眼,頗瞧不上的聲氣:「搞什麼搞,上車啦,是爺們兒的爽快點兒……」周源最後一個兒化音忽然拖長,嘴巴張成一個O型固定在某個方向。
陸臻詫異起來,順著看過去,心裡靠了一聲:太有范兒了,太有味兒了,太帥了,太酷了——他們的大隊長。
那天剛好是周末,其實對於麒麟大部分的隊員來說周不周末的都沒太多分別,只是偶爾他們的大隊長周末會回一次在軍部的家。嚴大隊長正在家被老婆指使著幹活,心中無聊透頂,忽然想到今天孩兒們出門辦事,老子不如去壯個行。於是理直氣壯地大手一揮,也不顧夫人卓琳的怒視,左牽黃,右擎蒼,派頭十足地出門去也。
只見嚴正大隊長手牽一隻黑背大狗,肩上停了一隻鷹,行雲流水似的踱來,周源啪的一個立正靠步,給嚴正行了一個標標準準的軍禮。嚴正於是笑笑,抬手回禮,動作剛柔相濟,既不綳著又不失莊重,肩上那隻鷹受到震動,跳起來飛了半個弧,又重新落回去。陸臻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大隊長的風姿,照樣還是被迷得七葷八素,至於周源,那就更是別說了,眼睛都直了,只有夏明朗見多不怪,攤開手掌哄破軍坐下去。
周源結結巴巴地指著黑背問道:「這狗,這狗,叫啥名?」
「破軍。」嚴正微笑道,順便指著那隻鷹說道,「他叫七殺。」
陸臻順勢瞧向夏明朗,用口型道:這個是貪狼。
沒想到居然讓夏明朗一錯眼瞄著了,夏隊長讀口型是經過專業培訓的,馬上笑眯眯地甩了他一句:那你就是廉貞!
陸臻一開始沒看清,等反應過來,耳朵尖兒上透出一點紅。
嚴正對周源鼓勵幾句,夏明朗恭維說小破又帥了嫂子的飯就是養人,嚴正感慨說你嫂子明天又要出差了,夏明朗一怔。嚴正與夏明朗又寒暄幾句,方帶著七殺破軍施施然離開,周源瞧著那清矍的背影,眼神景仰。陸臻嘆氣:「還是咱們大隊長鎮得住啊。要說啊,那真是,什麼人養什麼狗,破軍可真帥吶……」
夏明朗正盯著嚴正消失的方向,忽然特凄慘地蹦出倆字兒:「發財!」他馬上沖回車裡用車載電台與基地聯絡:「快點,幫我帶個話給小侯爺,就說破軍明天去基地,讓發財躲遠點。」
陸臻望天,忽然想起上回嚴夫人出門開會,破軍無奈蒞臨麒麟基地縱橫操場所向無敵時,可憐的發財那風中零亂的樣子,頓時心中掬了一把同情淚。
周源把對嚴正大隊長的仰慕之情恩澤了一點到夏明朗身上,瞬間態度大好。一行車隊開出基地,就直奔演習場而去。嚴正在軍區通報了一個縱深好幾百公里的山地平原區,打算在這裡好好地玩一下貓鼠遊戲,檢測複雜地形和複雜干擾情況下的探測問題。
於是勞心碌苦,整整八天。
八天後,當陸臻灰頭土臉地回到基地看了日曆才發現他犯了一個毀滅性的錯誤,忽略了一個要人命的大問題,連忙把手機插好虔誠充電,心中只盼著自家的女王大人可以饒過他這一無心之過。房間里的地主正在斗得歡,陸臻腦子裡累得嗡嗡的,揣著手機去樓下花壇里吹風兼組織賠罪語言。
8天,摩托化加強行軍跑了接近三千公里,另外還得動腦子,另外還得啃樹皮,另外還得……哦,算了,陸臻躺在草地上仰望了一下浩瀚星空,忽然覺得在這麼美好的夜晚還是不要去回想那麼不美好的事比較好。總而言之他現在的感覺是全身的骨頭都被人打散過,酸、軟,所以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靠著。
這個秋天最後一朵玫瑰已經快開敗了,依稀記得他走的時候那還是位含羞帶怯的二八嬌娘,現如今……唉,怎麼說呢,一朵花最美麗開放的歲月,懂得欣賞她的人卻不在她身邊,這是多麼讓人唏噓的一件事啊。陸臻摘了幾瓣花塞到嘴裡嚼,玫瑰的味道酸辛而澀,卻有濃郁的香氣,是很特別的體驗,像某種難以言明的心事。
心悅君兮,君不知。
當夏明朗把最後一個參數算出來存檔備份之後,忍不住在電腦桌前跳了幾下。他娘的,這些日子他捧著一個電腦終端在各種密閉空間里窩了好幾天,全身的骨頭縫都長合到了一起,動的時候能聽到咔咔的響。顯示屏上畫出一條光碟拷錄的進度帶,夏明朗抽出煙盒裡最後一根煙站到窗邊去抽。
對面的花壇里躺了個人,手裡頭抱著一個明晃晃的東西在發短消息,映得一張臉鬼氣森森的。夏明朗不用細看也知道那是陸臻,整個基地里從頭往下數,只有一個半文藝人,嚴隊算半個,陸臻是個整的。不過嚴隊的人文情結偏豪放派,講究的是大江東去浪淘盡,不像陸臻,沒事愛整個醉卧花蔭夜黃昏什麼的。
夏明朗看了一會兒,嘴角浮出一絲詭笑,無聊啊無聊……這狗屁演習真是整得他筋酸骨軟,大腦過度興奮,嘴裡淡出個鳥來,看來有空得去問問嚴隊,一年340天坐在辦公室里是什麼滋味?估計那滋味也不好受,要不然怎麼一聽說有大兵團演習眼睛裡就能放光呢?夏明朗把拷好的光碟用密封條封好鎖進檔案櫃里,心裡思忖著他可千萬不能老,老了就沒得玩兒了!
陸臻按完一條短消息,抬頭看到對面辦公樓里那盞燈已經熄了,隨手把手機扔在身旁的草地上,合上了眼。
夏明朗繞了個圈,悄無聲息地摸到了他身後去,夏大人摸哨的功夫整個基地里能拔頭籌,連個蒼蠅都驚不起,更別說現在已經累得像灘泥似的陸小臻。夏明朗正在思考著他應該是直接撲上去,還是佯裝咳嗽一聲,還是……總之要怎樣才能更好地消遣這個在自己全身骨頭最癢,腦子最神經的時候恰到好處地撞到他門上來的倒霉蛋,卻猛然看到寂靜的黑夜裡白光一閃,陸臻的手機又亮了。
天地良心,向黨和人民保證,夏明朗沒有故意偷看隊員的私人信件,實在是擋不住他視力好,眼風一掃之下,整句話都印到了心裡——
「親愛的,我回來了,你在幹嘛呢?你老公睡了沒?」
哐當一下子,夏明朗看到一整盆狗血砸到他頭上,全身澆透,冰涼粘膩。媽的,夏大人在心裡咬牙切齒地哼了一聲。
陸臻閉著眼睛摸摸索索地把手機摸到手裡,退出去看新消息:「幹嘛,現在想到我了?這些天死哪裡去了?你個死沒良心的臭小子。」
陸臻嘴角一勾在笑,劈劈啪啪地按鍵盤:「我出任務了啊,你也知道嘛,我一出任務就得跟你咫尺天涯相隔了。」
這次的回覆很快:「又有新任務?怎麼樣,沒傷著吧?」
「沒事,我能有什麼事啊?我是誰啊,雙槍在手百步穿楊,千里之外取敵首級,十步一人殺氣縱橫……哈哈哈。」
夏明朗在背後看得臉上發青,一口鮮血郁在喉間,恨不得上去掐死這小子。
「你就吹吧,明天發張照片給我看看沒缺胳膊沒少腿,我才信你。」
「沒問題,小事一樁。對了,親愛的,你現在不生氣了吧,你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