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與子同袍 第二十一章 那些花兒(5)

按照慣例,秋演與冬訓之間會有一段比較輕閑的日子,想要回家的兄弟們排排假回家探個親,別全扎堆扎在過年,陸臻與徐知著兩個新兵沒敢去擠那名額,乖乖地留在駐地,每天上完白天的保持性訓練就窩著給自己找點樂子磨時間。

一般陸臻守著電腦看看文件打打遊戲,徐知著則坐在地上擦槍玩兒,如果一個人擦槍都可以擦出某種類似於嬋娟的表情來,那麼似乎也可以理解子彈為啥會那麼聽他的話,這有感情的東西到底不一樣。

陸臻在百無聊賴的單機遊戲的折磨中終於惡向膽邊生,偷偷摸摸地上了網際網路。軍區的區域網和網際網路有防火牆屏蔽,當然這種屏蔽對於陸臻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不過登上之後陸臻才發現有追蹤記錄,他試著想繞開或者擺脫,但是強行擺脫會觸發報警,而如果想要繞開,那種運算量根本不是他現在手頭這麼一個小本兒的CPU可以承受的。

陸臻略一權衡,心想算了,老子光明磊落又不搞泄密,你愛記就記吧。其實真的連上了也沒什麼好玩兒的,網上衝浪的那點娛樂比起軍網來,也差得不多,外面能下的片子,FTP里都有,時事新聞也不會多出一條。陸臻一邊開著天涯刷刷頁面,一邊溜去同學錄看看留言,玩了一會忽然想起來,在地址欄輸入一個博客地址。

一個老朋友而已,沒什麼。陸臻心想。

他看到藍田的博客換了新標籤: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陸臻心裡悚然一驚,好像忽然間才驚醒過來,是啊,原來那句詩的下面是這樣的,原來藍田的暖玉生煙之後是這樣的。

藍田的博客像他人那麼整齊有序,一些視角相當特別的私人攝影,各地遊記與一些學術上的問答分門別類地放置著,有條不紊!陸臻一頁一頁往下翻,這是個喜歡記錄生活的人,因為他總是對自己充滿從容的自豪。

陸臻很耐心,一些遙遠的回憶翻湧起來,讓人變得柔軟,然後滑鼠忽然一停,凝在一個熟悉的名詞上——我的男孩。

看日期,已經是一個月前發出的。陸臻沒來由覺得緊張,深呼吸,偷偷地回頭看了一眼徐知著,後者正在用一種纏綿悱惻的眼神欣賞他愛槍的三圍。陸臻把攔在肺里的空氣慢慢吐了出來,指尖一顫,點開了頁面。

畫面緩緩打開,是一張照片,海天相接的一線,海鷗背雲而飛,晨輝如霧。

我的男孩:

我在紐約,長島,冷泉港,我到了。

我與你相差12個小時,你的黑夜是我的白天,我的黎明是你的黃昏。

你我總是如此。

此刻,我站在這鏡頭的背後,所以我們看到的是相同的景色。

你的眼睛在追逐著怎樣的風景?

是否還會告訴我?

愛,或者有起點,不愛,卻不是終點,正如這所謂的天涯海角。

真慶幸我們的故事不會再有反覆,時光會永遠停在那一刻,所有的回憶都甘甜得幾近圓滿。

光陰流轉,塵埃落定。

終於我也能像你一樣。

可以重新笑得坦然。

祝你快樂!

藍田

陸臻愣了半天,想哭又想笑,好半天之後才用僵硬的手指在鍵盤上打下一行字,忽然又想到什麼,又刪去,最後什麼也沒留下,默默地把頁面關掉。

頭頂的天花板很白,很白很白,白得像一面鏡子,那些回憶中的畫面次第浮現,仍然清晰而鮮活。

祝你快樂!

藍田只會說祝你快樂。他說,像我們這樣的人,生命中有太多無端的敵視和艱難,能夠快樂地生活,有些小小的滿足,就已經是美妙的人生,幸福是可望不可及的彼岸,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陸臻覺得感慨,有太多話積在胸口的感覺,讓他想要傾訴,這些年太多事……他忽然覺得有點委屈,他想,你總是不相信我可以,可是我在臨死的時候真的有想到你。

陸臻望天發了一會呆,把電腦關了坐到徐知著身邊去,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聊天嗎?」

「怎麼了?兵變了?」徐知著很是警惕:「一看就像,別哭啊!我最受不了人哭,你要不得勁兒,我去給你整兩瓶酒,灌下去就好了,當年我們屋遭兵變的全是這麼治好的。」

陸臻一巴掌拍在徐知著的後腦勺上:「瞧不起我怎麼的?」

徐知著嘻笑:「喲,你行你最行!哪家丫頭這麼不開眼,連你都捨得甩。」

陸臻若有所思,苦笑:「說起來,這也不能怨他。當年碩士畢業的時候,他讓我去軍區,他說只要我呆在城市裡他就回國,天南海北廣州南京北京都可以。可是我不想呆在軍區,你知道吧,人事紛繁,我參軍想要的不是這個。」

「然後她就生氣了?不要你了?」徐知著嘖嘖然:「要我說人家姑娘也沒大錯,女孩子一輩子就那麼幾年,她能等你多久啊,再說了,你看我們現在這樣吧,一年休假不到半個月,她連你人都摸不著,她還跟著你幹嗎,再說你那位,還是個能出國的主,那肯定心高氣傲,咱做人也不能這麼自私不是?」

「是啊,」陸臻四肢張開攤在地上,「其實他還是給過我機會的,後來還是分了,是我自己沒抓住。」

「這就沒法抓住,你們兩個就不是一路的。」徐知著不以為然。

陸臻愣了一會,卻更傷感:「小花,還是你心明眼亮啊。」

「那現在是怎麼著,正式分了?」徐知著盤算著以陸臻那恐怖的酒量,他今天晚上是不是得冒險去買四瓶高粱。

「不,他剛剛告訴我,他原諒我了。」

「什麼?」徐知著一下子跳起來,「她她……要和好?那你小子這麼一副文藝青年的調調給誰看呢?擠兌兄弟我沒人要是吧?」

陸臻哭笑不得:「我是說他原諒我了,就是不介意這事了,不是要複合明白嗎?」

徐知著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噢,這樣,」大眼睛轉了轉,「那姑娘人不錯啊。」

「是啊,」陸臻苦笑,「他人非常好,是我配不上他。」

「哎,說說唄,怎麼好上的?漂亮不?」徐知著抱著槍靠近。沒辦法,八卦么,那是天性,陸臻仰頭遙望記憶的長河:「我覺得挺好看的,我喜歡他嘛!是我老爸的學生,常帶到家裡玩就認識了。非常厲害的一個人,超級牛,好像沒有他學不好的東西,他原來在我老爸手底下是學微電子的,後來忽然對神經傳導有興趣,碩博就直接轉專業。」

「比你還牛?」徐知著的下巴落下來。

「跟我不好比,我在他面前就跟小孩兒一樣。」陸臻抬手幫他把下巴托上去。

徐知著眨巴了一下眼睛反應過來:「兄弟,合著你這是姐弟戀啊?」

陸臻臉上一紅:「他大我四歲。」

「我靠,都沒看出來,原來你好這口?」徐知著傻眼。

「怎麼?你覺得彆扭?」陸臻微微笑了一下,心道,我好哪口,說出來,只怕真的嚇死你。

徐知著滿不在乎:「我彆扭什麼啊?你自己喜歡就成了唄?別說大你四歲,大你四十歲,只要你敢要,兄弟我照挺!」

陸臻一腳踹過去:「大我四十都快七十了!!」

「那不是什麼: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性別不是障礙,《金剛》看過沒?這年頭連種族都不是什麼不可跨越的鴻溝了,你還怕什麼?」徐知著搖搖槍,眨眼詭譎一笑:「搞不好過兩年,我跟她登記結婚去。」

陸臻頓時愣住,神色乍驚乍喜,卻又茫然,嘴唇顫動了一會兒,只是很輕地叫了一聲:「小花……」

「咋了?不用這麼感動的,兄弟嘛!」徐知著笑眯眯的。

陸臻慢慢點頭,笑著說:「是啊,兄弟!」

12月份的冬訓剛開始就是個大演習,不同於平常的師以下單位的小合練,這次是年度大戲,集合了好幾個師,相當于軍區年前總結的級別。一中隊作為藍方的主要尖刀力量,責任重大。而同時,由於紅方電子對抗能力越來越強,陸臻報批的抗干擾儀器終於弄到了手,可惜儀器體積笨重,靠人力很難搬運。

結果夏明朗就鬱悶了,計畫來計畫去都覺得不好安排,陸臻也很無奈,那是常規電子營接近一個排的任務量和儀器數,總不能由他一個人背著跑,果然設備開發的思路滯後,不考慮特戰的實戰情況。而且除開儀器運輸,操作上也大有難題,能打的不會玩這東西,而信息中隊的牛人們跑完五十公里可能會虛脫。陸臻只有一個,只有一個陸臻,夏明朗到了這種時候終於悲哀地承認了這個現實,這小子,雖然平時看看沒啥用,可是某些關鍵時刻還就只有他。

對於這種情況嚴正倒是非常地樂見其成,與所有高層指揮官一樣,嚴正偏愛一切的高新科技,此君像是在一夜之間忽然發現了陸臻與眾不同的價值,躊躇滿志地打算演習之後要抽調整個基地的技術力量來全力打造陸臻。對此,夏明朗頗有危機意識地刺探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