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吃的是全蛇宴,畢竟買那麼多蛇別浪費了。老隊員和邊防警都吃得很High,但是剛過了最後一關的新丁們一個個蔫巴著腦袋,這使得那些把他們狠虐了一頓的始作俑者即使吃得再High也不敢High到臉上,三分眼色還要照顧著點新人。
陸臻一直在喝水,沒下筷子,上一道菜臉上白一層,再上一道再白一層,等菜上齊了,整張臉白成一張紙。
夏明朗一面同何確寒暄,一面不放心地偷偷瞄陸臻,陸臻因為體力精力全透支,反應就不如平常警覺,被他瞄了一眼又一眼,還渾然不覺,夏明朗一時鬆懈,盯得久了些,被陸臻猛然回頭的視線正面相撞。
夏明朗難得地老臉一紅。
陸臻原本就慘白到底的臉忽然開始泛青,劈手抓過一個椒鹽蛇段就開始啃,牙齒咬得咔咔響,連骨頭一併咬碎成渣強咽下去,身邊人被他這種瘋狂的勢頭給嚇到,居然也沒人敢攔他,夏明朗放下筷子,皺起了眉。陸臻咽下第一口的時候臉上已經發紅,不要命地再咬第二口,胃裡搜腸索肺似的絞上來,臉漲得通紅,捂著嘴沖了出去。徐知著扔了筷子想追,半道上被夏明朗截了下來。
夏明朗道:「我去!」
徐知著僵著不肯退,夏明朗想了想拍著徐知著的肩膀,放輕了聲音:「你放心。」
徐知著當然拗不過他,鬱悶地坐了回去,伸長了脖子勾著看。
食堂外面的院角里,陸臻正趴在那兒摧心撓肝似的吐,夏明朗拿了杯水蹲下來幫他拍背順氣,陸臻胃裡本來就沒什麼東西,吐了半天膽汁都吐出來了,身體縮成一團直喘氣。夏明朗把水遞過去,陸臻喝了幾口剩下的全澆在臉上,這才回過神看清是夏明朗。陸臻把臉上的水跡抹乾凈,極為專註地看著他,說道:「我能吃,不過你得讓我緩一下。」
夏明朗頓時一愣。
陸臻頓了一秒,忽然撐著牆站起來:「那我現在就去吃。」
「哎哎。」夏明朗連忙攔住他,腦殼又開始抽痛,真是見過愣的,沒見過這麼愣的,狠角色,狠到家了!
「還有什麼問題嗎?」陸臻就那麼站著,一雙眼睛平平靜靜的,燒得夏明朗頭上冒青煙。
「行了行了,別吃了,跟我去廚房,我去給你弄點別的。」夏明朗攬著陸臻的脖子要走,陸臻卻硬生生梗住站直了:「這樣不太好吧!」
「好不好,這地方由我說了算。」夏明朗黔驢技窮之際不覺就有點惱羞成怒,偏偏陸臻斜著眼不以為然地挑視他,夏明朗抬手一擰,陸臻反抗不及就已經被他扛木頭似的扛了起來。按說陸臻也不至於這麼差勁,只是今天被折騰得狠了,一時不察被人偷襲得手。
陸臻氣結,一聲不吭地去勒夏明朗的脖子,夏明朗不理他:「擰什麼擰吶,合著就你有嘴,就你會說理?你有理你理大過天了,行了嗎?」
陸臻總不好把他給勒死,秀才遇上兵,果然有理也說不清。
夏明朗在廚房裡找了兩個蛋,隨便切了點青蔥菜葉子什麼的,給陸臻炒了一碟子飯,陸臻拿勺子挖了一口,居然味道還不壞,於是慢騰騰地嚼著。夏明朗在旁邊坐下趴著看他,陸臻被他看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道:「隊長,你要想吃就說一聲,我給你留點兒。」
夏明朗頓時失笑:「其實我就是想把你餵飽了再問問,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看出的破綻。」
陸臻挖了一勺飯嚼得慢條斯理,夏明朗也不催他,等飯咽下去,陸臻慢慢吐出一個字:「蛇。」
「哦?」
「本地人從小就見慣了蛇,不會把它當成是一個特別可怕的東西,自己都不怕的東西就不會想要拿來嚇人,苗人就算是用蛇來逼供,也會用毒蛇,一點點試著咬,威脅性命的嚇法,而不是像你這種整上幾百條沒毒的來扔在我身上,這種是心理恐懼,我就知道是你,」陸臻抬起頭神色複雜地看了夏明朗一眼:「你知道我怕它。」
「所以,就因為這個?」夏明朗不信。
「這是突破口,當我確定要懷疑之後,最初和之後的一些破綻都聯繫到了一起,當然,你馬上又出現了,於是我就徹底確定了。」
「那樣都認得出來,你小子辨偽能力真強。」夏明朗感慨。
「人們分辨一個人的方式主要是臉,但其實毛髮氣味體貌身形都可以,樣子!」陸臻忽然凝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我記得你的樣子,夏明朗!」
夏明朗愣了一下:「我應該要覺得榮幸嗎?陸臻少校。」
「隨便。」陸臻撇撇嘴,繼續埋頭苦幹。
「你很生氣,為什麼?因為我利用了你的信任?」
「隊長,說句不好聽的,我生不生氣,對您來說重要嗎?」陸臻戲謔地挑著眉毛,聲調冷冰冰的。
夏明朗道:「當然重要,以前就很重要,將來會更重要。」
陸臻嗤笑一聲:「也對,激怒我們是您的興趣愛好。」
「以前是,將來不會了。」夏明朗的手掌按在陸臻的肩膀上:「陸臻,人與人的信任從來都不是無條件的,我要相信你到足以把我的命交給你,必須要給你一些考驗。從現在開始習慣做我的兄弟,而我也會努力的,不再讓你生氣,不讓你失望。」
陸臻一時無言,硬生生把嘴裡沒咬盡的飯粒吞下去,擦得喉嚨口有點辣。陸臻忽然覺得他還是會相信他,這雙眼睛這個人,好像騙了他一百次,他還是會相信他第一百零一次。
「當時真的害怕嗎?」夏明朗問道。
陸臻挑起眉毛看他。
「你以為我只是在折磨你?用你最深的恐懼……逼你屈服?或者說,考驗你們忠誠的底線?」
陸臻沒有說話,一雙眼睛清明透亮,火光閃閃地表明了他的看法。
「不,對抗不是我的目的,守口如瓶也不是我的目的,將來的系統訓練會讓你們學會怎麼做口供,以保證你們即使在精神崩潰的時候也能保守秘密,所以,設計這些只是為了讓你們經歷,知道自己怕什麼,然後才能克服。」夏明朗語氣平緩。
陸臻眨了眨眼,忽然問道:「那隊長最怕什麼?」
「如果說心理恐懼的話,」夏明朗勾了勾手指,陸臻無奈地俯耳過去。
「溺水。」夏明朗聲音壓低,做一個噤聲的手勢:「不要告訴別人。」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他無數次看到這人在水裡拚命,潛水時間高達3分15秒。陸臻撇撇嘴:「我不相信。」
「為什麼,因為我剛剛騙了你?」夏明朗失笑。
「我無法信任一個像你這樣的人。」
哦?夏明朗挑了挑眉,眼睛慢慢地眯起來,陸臻不自覺全身僵硬,一級戰備。
正常人都會有一個接觸安全區,於是在日常的交往中,很少有人會突破這個範圍過分地靠近他人,因為這是一種冒犯。但夏明朗喜歡,他喜歡這種慢慢接近的侵略感,然後挾著這股尖銳的氣勢停在別人耳朵旁邊說話。
「沒關係,我已經相信你了,等到了戰場上,我會把我的命交給你,幫我守好它。」聲音很輕,但是清晰,一字一頓。
陸臻已經不自覺保持了僵直的姿勢,全身的寒毛都乍了起來,目光平視前方。
威脅?承諾!
為什麼一個人在說承諾的時候都會有這樣大的脅迫感?陸臻聽著那一個一個的字被吹進自己耳朵里,個個都像是有實體,四角方方的,颳得耳膜生疼。
「對不起。」夏明朗在陸臻肩上輕輕一拍。
「哦?啊?」陸臻正忍得牙齒酸痛,卻不得不把視線調了回來,在十厘米的距離與夏明朗對視:「你對不起我什麼?對不起騙了我?」
夏明朗皺眉。
「要不然,難道竟是因為對不起沒騙倒我?」
「對不起,」夏明朗點點頭,「這是我的失誤。」
陸臻一時氣結。
「很快你就會明白的,記得我已經道過歉了,」夏明朗挑眉一笑,「相信自己是沒錯,但在這裡,我希望你還能相信我。當然你可以堅持不信任我,沒有關係,將來如果你再失望的話,可以更不信任我,但是,我確定你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陸臻本欲反駁,但是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能開口。
「好了,就這樣吧,好好享受你加入麒麟的第一餐。」夏明朗微笑,明亮的黑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之下泛出柔和的輝光,像是一個懷了寶藏的探險者,誘人深進,他直起身攬過陸臻的腦袋輕輕一拍,低聲笑道:「慢慢吃,別噎著了。」
呃……?
最後的考驗,又有一個人離開了,麒麟方面在勸退,而對方自己也開始對未來的困境存有疑慮,雙向選擇的年代,就像夏明朗說的,他只要最適合的人。有些人絕對忠誠值得信賴,然而他們不擁有承擔責任的能力;還有些人足夠強悍,卻無法與他人合作彼此信任,這都是不適合的。
一系列的最後評估陸續出爐,陸臻與徐知著每天都能拿到一些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