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與子同袍 第十六章 做我兄弟(3)

陸臻是被水潑醒的,脖子僵硬,頭疼欲裂。

他試著動了一下,卻發現全身都被捆牢,繩索束得極緊,沿著關節的綁法,十分專業,讓他動彈不得。

「說,你是什麼人?」

一個聲音在耳邊爆響。

下巴被鉗住,陸臻被迫抬起頭,起初視線模糊得什麼都看不清,到後來慢慢顯出一個個人影,都生得黝黑瘦小,有非常典型的南亞特徵。陸臻心裡驀然發涼,合上眼皮裝暈,默不作聲。

站在陸臻身前的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向另一個挑了挑眉,後者飛起一腳準確地踹過去,踢在他肋下。陸臻猛然感覺到腹腔里像是著了一把火似的灼熱的劇痛,他忍不住把自己蜷縮起來,呻吟著在地上翻滾。

「說,到底什麼人?」一個人拉著他的頭髮讓他露出臉,凶神惡煞似的質問到。

陸臻痛苦地咳嗽了兩聲,有些不耐煩的困惑:「你看不出來嗎?」這群人瘋了還是傻了,他全套裝備在身,瞎子也知道他是軍人。

那兩個相視了一眼,繼續吼道:「你叫什麼名字?」

陸臻疑惑地眯起眼,那人見他不說話,馬上做勢欲踢,陸臻連忙叫道:「藍田,我叫藍田。」

踢人的那個傢伙於是慢慢蹲下來與陸臻平視,一句一句很有條理地問道:「你們來了多少人?走的什麼路線?都到哪裡去了?」

陸臻咽了口唾沫,啞聲道:「你問了那麼多,我得想想再回答。」

站著的那人聽完冷笑了一聲,從旁邊拿了個水壺過來:「慢慢想,別耍花樣。」

「十……你等我算算。」陸臻努力坐直,偷偷地觀察整個室內的環境,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窗子上糊了報紙,看不到外面的環境,這是一個安排得極好的審訊室,房間里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他連一點武器都找不到。

「快說。」那人似乎發現了他的意圖,手上一傾,水流澆到陸臻的臉上。

陸臻不小心被嗆到,痛苦地咳嗽,鼻腔里全是水:「你,等等,等我算一下……12個,兩個小組,我們來了兩個小組。」

「那路線呢?」那人緊追不捨。

「我不是隊長我不知道。」陸臻馬上驚叫。

「不說?」

「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個新兵,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這新兵銜夠大的啊!」

話音還沒落,陸臻就發現自己失去了平衡,拳頭和腳跟像暴雨一樣地落下來,他無從躲避只能盡量地蜷起身體護住要害,方進已經教過他一點硬氣功,打人還用不上,挨打倒是正好。

「停!」

似乎已經過了很久,陸臻在朦朧中看到門開,一個臉色陰沉看不出情緒的男人站在他面前,陸臻頓時精神一振,是的,來問我吧,看老子怎麼帶你們逛花園!

大概是眼中乍然閃過的精光太過耀眼,男人彎下腰審視地看著他,當陸臻意識到應該迴避他的視線時,已經被人抓著衣領提了起來:「抓了個大的。」那人的視線略略一滑,落到陸臻的肩章上。

「我是個文職。」陸臻馬上說。

「文職。」男人點了點頭反手一劈,手槍堅硬的手把砸在後頸上,陸臻疼得眼前一黑,慢慢清晰的視野中閃著金星,驀然間眼前又一黑,烏黑的槍口已經頂在他腦門上,陸臻頓時忘了呼吸,眼睛直勾勾的瞪回去。

「文職,哈,文職!」那人笑得極瘋狂。

槍口冰涼而堅硬,重重地頓在額頭上,陸臻發現自己居然也不覺得疼,只是拚命費勁地看著他的手槍保險。

「我X你媽的祖宗,一堆文職滅了我那麼多兄弟??」開保險,拉槍套,上膛……一路動作流過,那種眼神與手勢的順暢感是由多少條人命鑄成的,無可作偽,陸臻開始激烈地掙紮起來,即使明知無用,可是那個瞬間他控制不住那種驚恐。

馬上有人衝過來按住他,下巴被抬起,下顎捏開,槍口卡進兩排鋼牙之間,從這個角度上可以更清晰的看到扳機扣發的狀態,比額頭更可怕的位置。

恐懼,最真實的恐懼,心肌戰慄,身體被腎上腺素所控制,心跳加速,血流過快,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瘋狂地湧出汗水,陸臻聽到自己的牙齒在咔咔作響。這是從來不曾面對過的危機,這一生從沒有人直接威脅過他的生命。不久之前,夏明朗曾經也這樣用槍指過他的頭,可那時候他沒有恐懼,那時的陸臻是冷靜的,傲然的,有持無恐的……當時他或者有那麼千分之一秒感受過那種身體不在掌控,可能會死的恐懼,但那只是一瞬,僅僅只是一瞬。

而現在的時間是漫長的,度秒如年!

你的生命不再是你自己的,在你敵人的手指間……極致的驚恐!

曾經生命中所有的美好與留戀像瀑布一樣流過腦海,那些人那些事,所有曾經愛過的現在還愛的……陸臻亂七八糟地想到他還欠了他老爸三本書沒還,他一直忘記給媽媽準備生日禮物,他還沒有跟藍田說一聲對不起……

「抓了幾個?」那人在問。

「三個!」

陸臻忽然心中一凜,洪水奔流的思潮被硬生生煞住,三個??他努力凝神思考,哪三個??不會有夏明朗,他堅信!那麼,堅持,堅持活下去,夏明朗一定會來救他們。

一個戰士是不會放棄自己隊友的!

一隻麒麟更不會放棄自己的兄弟!

他堅信!

「當官的最鬼了!」那人自言自語,手指慢慢曲下去。

「可是……我知……知道更多!」陸臻拚命含糊地嘶叫。

唔?那人頓時笑了,槍口抽出來在陸臻迷彩服上蹭了蹭:「說什麼?」

「我我,我我說我知道更多,我都可以告訴你們,另外,另外你們抓得那幾個沒我官大,你也看到了,問他們沒意思……」陸臻太過緊張舌頭不受控制,一連串的話像炒豆子一樣蹦出來。

「嗬嗬!我怎麼說來著,當官的最靠不住了!」那人抬腳跺在陸臻胸口把他踢翻在地,臨出門前拋下一句:「好好伺候著。」

危機暫時解除,陸臻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氣,種種因為後怕而產生的反應洶湧而來,強烈的嘔吐慾望把整個內臟都糾結到一起,那是比生理上的傷害更嚴重的心理痛苦。

門外,持槍的男人走出門之後,把手槍在指間轉了一個槍花插回槍套,在走道盡頭陸臻看不到的隱蔽的房間里,行軍桌上一字排開了好幾個軍用筆記本,屏幕上畫面切割,活動著不同的主角。

夏明朗抱拳站在門口:「維寧兄演技出神入化,小弟甘敗下風。」

陳維寧頓時配合地退後一步,做出受寵若驚的模樣:「夏隊長,夏隊長,別寒磣我。」陳維寧兩個月前剛剛結束境外卧底任務,沒有誰會比他更像個毒販。

「哎,其實夏隊長,剛剛那小子也算不錯,新人嘛……」陳維寧定下神,覺得有必要幫陸臻說兩句好話。

「你覺得他不行了?」夏明朗失笑。

陳維寧一愣。

「早呢,滿口胡言亂語,先混個活命!」

「我靠,操行!這年頭的小孩怎麼一出來就鬼精鬼精的啊!」陳維寧大笑。

夏明朗笑了笑,心裡有些感慨,陳維寧說來年紀也不大,幾年前看到他還是很單純的熱血青年的模樣,看著他們手上的槍很羨慕很嚮往,偶爾也會抱怨說自己隊里的訓練裝備跟不上,只是出境兩年,再見面完全變了個人,眼神蒼老而鋒利。

「情況怎麼樣?」夏明朗走回桌前問道。

「目前都還可以,脈搏、體溫和血壓都還正常。」唐起穿著正兒八經的迷彩服,手臂上有一個紅十字的白環,顯示出他軍醫的身份。

方進坐在一邊的地上擦槍:「我說隊座,咱嚴隊那些參謀也忒沒想像力了,小爺我進隊的時候就是打毒販,黑子那屆也是打毒販,今年還打,這叫什麼事兒哎?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一中隊凈趕著販毒的死磕了,你說說,這神六都上天了,北京都全力備戰奧運會了,咱們訓練還是這麼老一套,這也太不與時俱進了。」

夏明朗指著何確吹捧:「怎麼不與時俱進了?你瞧瞧這次,全真模擬,順水推舟,由何大隊長親派精英心腹主持審訊,熟悉業務不說,連口音都是全真模擬……你們當年沒這麼高級別吧!」

「別,別這麼說,」何確馬上撇清,「這打人的業務咱們可不熟悉。」

「哈,我不是這個意思,您別在意,別在意。」

何確彎下腰去看屏幕,遲疑了一會兒,問道:「夏隊長,我看這就差不多了吧,都打成這樣了,不招的應該也不會招了。」

「怎麼樣?」夏明朗沒回答,轉而去問唐起。

「早呢!」唐起核對完所有的身體參數,笑道。

「那就再等等吧。」

何確苦笑:「再等等我擔心我的人受不了。」

「那要不然先把陸臻放了吧!反正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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