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基地藏在山裡,盤山公路九曲十八彎的,特別不好走,嚴正為顯誠意,鄭重表示屆時會派出一架直升機到軍分區接。沒想到海軍那邊的老參謀長聞訊眼睛一瞪:「欺負咱們沒有空中力量嗎?」
於是馬上有樣學樣地調了一架運輸機把人直接送達,陸臻臨上飛機前看著參謀長當時的神情就想笑,那叫一個心不甘情不願,又要搭架子擺姿態,活脫脫的嫁女心態,最後還要在嫁妝上下功夫,力求一個風光大嫁。
由於小宮不幸落選,陸臻孤零零地落了單,同行的一干人里就一個是認識的,他當年國防科大的同學魏凡,機械狂人,陸臻比他小兩屆,只看到了一點盛況的尾巴,聽說此牛人向老婆求婚的時候出動了三隻機械狗,全是自己手工製作,是學校機器人大賽的主力幹將,這次調去軍委直屬的某軍工保密機構。
嚴正沒食言,兇悍的武直-10直接在軍用機場上候著,陸臻只來得及向魏凡揮手說聲拜拜,就飛奔著投入武直-10的懷抱。
拜拜嘍,我舊的一切,轉過身,迎接我的新生活,陸臻心潮澎湃!
麒麟,傳說中的聖地,武直的機師相當貼心,在低空帶著他拉了一個大圈。陸臻極目眺望這片土地,在心中想像每個建築的功能,傳說這是唯一可以跨軍區跨軍種挑人的部隊,傳說中這裡每人每年射出的子彈相當於一個排,傳說這個大隊只有兩個中隊200個戰鬥人員,卻有400人的全面戰術後勤支撐,這裡有共和國最精的兵,是整個中華陸軍的單兵頂峰。
陸臻深吸一口氣,感覺心曠神怡!
中午的麒麟基地有一種特別的蔥鬱氣息,遠處的操場上有奔跑的人群,建築物閃著氤氳的光,陸臻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變快了一些,微微興奮,大腦中的多巴胺濃度正在上升,這樣很好,陸臻不打算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很享受這種感受新鮮的興奮感。
來接人是個少尉,目視身高接近兩米,膚色棠黑,膀闊腰圓,像黑塔一般站在車邊,可怕的身高與體積把軍用吉普比得像一個玩具。因為他沒有首先敬禮,於是陸臻也無從回禮,不得已只能抬頭仰視他,努力拉出笑容伸出手,說:「你好!」
少尉乾脆利落地拋下兩個字:「上車!」
陸臻尷尬地收回手,微微錯愕。
黑面少尉的車技很好,在陸臻困惑的同時一路飛車開到了基地邊緣一個菜地旁邊的破舊大屋裡。房子很大,長方形空蕩蕩的平瓦房,地上鋪了稻草,上面扔了一個個行軍鋪蓋捲兒。一個看起來非常精幹的中尉指了個鋪位給他:「初試的科目在被子里,外面那個操場你可以用,倆禮拜後初試,GOODLUCK!祝你好運!順便說一下,爺叫方進,是你們的教官之一。」
這人有雙豹子似的精光閃亮的圓眼睛,眉毛濃黑,個子不高卻強健,四、五月的天氣里穿著夏天的短袖迷彩,結實的肌肉把袖口綳得緊緊的,一口囂張精脆的京片子像是大刀片子似的硬生生颳得陸臻耳朵疼。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傢伙轉身離去,轉身看看四下,好幾十號人大都站在自己的鋪位前面發獃,一個個霧水滿頭的模樣,顯然也正搞不清狀況。陸臻頗覺無奈地蹲下身去拆鋪蓋卷,被子裡面有一整套的生活用品,一頁A4紙壓在牙杯下面。等他從頭看到尾,已經顧不上去想其它了。
這是一份考核科目單:包括了25公里的山地越野和10公里武裝泅渡,四種槍械的射擊,直升機空降入水,還有不計其數的障礙跑,更要命的是這張科目單是一個整體,單子上詳細標明了整個路線,試訓人員必須一氣呵成地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全部科目,而那個規定時間短得簡直就像是一個虛幻的數字。
最近這一個月來,陸臻除了忙著交接班,大部分時間都跟著艦隊基地的特種偵察部隊練體能,可是憑著他那點鮮明的印象,似乎就算是那裡的越野尖子也不敢誇海口說一定能完成這份考核科目。陸臻捏著那一頁紙,一個個地回憶自己的訓練成績,加加減減怎麼都算不出個合格。
耳邊的吵雜聲越來越響,更多的人被踢進來,更多的人發現了這張單子,更多的人在驚愕地抱怨。當最後幾個試訓人員被方進領進門之後,沸騰的聲浪達到了頂峰,有人開始要求找一個說得上話的主事來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方進抱著肩站在門口,兇狠的目光緩緩掃過,火狼似的殺氣和壓抑,忽然暴吼了一聲:「吵什麼吵,都給我安靜點!」
殺氣猛悍,這屋子裡呆的都是優秀軍人,條件反射式的警覺與緊張,一時倒讓他鎮住安靜了下來。
「我勸你們有那個力氣啰嗦不如早點睡覺,小爺我好心提醒,這恐怕是你們最後一個囫圇覺了。」方進說完,背著手揚長而去。
滿屋子的人都愣了,陸臻聽到大門落鎖,心裡窩火:這他媽叫什麼事兒?
方進說,那是陸臻他們最後一個囫圇覺,其實那話是錯的,因為就連那一個晚上,他們也沒睡好,9點半熄燈,12點睡得最香的時候一聲尖利的哨聲把所有人催醒,方進扯著嗓子在外面吼:緊急集合。
陸臻一個激靈從地上跳起來,迷糊了兩秒鐘之後抓起衣服往自己身上套,雖然事起突然,不過能來到這裡的學員都是老部隊的尖子,集合的速度並不慢。起初列隊時因為身高的問題耽誤了一下,不等方進下口令,他們馬上就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進行內部調整,不過幾分鐘,十列橫隊從高到矮整整齊齊地排在了門口的空地上。
方進冷冰冰地掃了他們一眼,一轉身用一種能讓所有的學員掉落一地雞皮疙瘩的殷勤嗓音沖著旁邊的一輛陸戰吉普呼喚道:「隊座,隊伍整好了,您下來吧。」
陸臻忍不住喃喃低語:「小人,佞臣,媚上欺下。」
站在他左邊的學員轉頭看他一眼,那雙眼睛相當的漂亮,睫毛濃長乍一看幾乎不像男人所有,而目光卻淬利,在清晨蒼冥色的天幕下灼灼生輝,陸臻看軍裝分辨出這人是陸軍,少尉銜。
五湖四海皆兄弟哎!更何況這年頭只有教官學員兩個階級,哪還有什麼軍銜的限制,陸臻想也沒想就主動沖他一樂,笑出滿眼明亮的善意。少尉似乎愣了一愣,勾起嘴角,臉頰上顯出一個淺淺的梨渦,沖淡了他所有的精明銳利。
「那個,解釋一下哦。主要是,老子明天要出去開會,一走就得好幾天。就想啊,索性先帶你們跑一趟,熟悉個流程,沒什麼問題吧?」夏明朗半靠在車身上,手裡提著杯子,聲音懶洋洋的,沒有一點軍人的樣子。
沒問題?問題大了,怎麼可以用如此輕慢的態度對待一場嚴肅的選拔?陸臻驚愕不已,眼角的余光中看到身邊的少尉也露出微微驚訝的神色。
夏明朗抱著杯子犯著困:「那個什麼,那小測驗還看得懂吧?等會兒把衣服換一下,這倆禮拜沒人有空管你們,自個練練。你們這回人太多了,我只要一半人,剩下的給我滾回去。哎,有一點要提醒你們,被踢回去了別說是被咱們這裡淘汰的,你們還不是正式的學員,還配不上淘汰那倆字。」
夏明朗把話說完,擺擺手把車門關上。
陸臻去領作訓服時經過車前,看到某人正躺在后座上睡得無比香甜,懷裡居然還摟了個碩大的毛線抱枕,灰撲撲的一大團毛線真不知道他打哪兒找來的。登時,一股子無名怒火就從丹田處直竄上來,生平第一次,陸臻有了想要扁人的衝動。他本來還在思考帶他們跑一圈是怎麼個跑法,等到方進跳進駕駛位發動汽車他才恍然大悟。原來所謂的帶著他們跑一圈,就是指由方進開車拉上已經睡著的夏明朗,帶他們跑一圈!
這這,真,真是……陸臻憋著一口氣在胸腔里不知道怎麼發泄,作為一位新時代的四有好青年,他平常唯一會罵的髒話就是:媽的!可是眼下這局面怎麼也得罵上一句:操他奶奶的祖宗吧……
陸臻為此猶豫了一會兒,但是很快他就停止了思考,因為……開跑了。
方進的車技再好車子駛入山區之後也免不了顛簸,夏明朗慢吞吞從后座上爬起來,問道:「跑多久了?」
「五六公里了吧。」
「嗯。」夏明朗把頭探出去,用電子喇叭吼道:「哎,現在開始了啊。」
學員們反應了一陣才反應過來:二十五公里越野,因為之前跑的都不是山路,所以,不算。
可是等他們剛剛緩過勁,夏明朗又握著秒錶把手伸出去:「不好意思啊,剛剛忘記計時了。」
這一出又一出的,是個人都受不了,頓時,所有人都出離憤怒,還不等他把手收回去,全國各民族各地區各軍種的標罵異彩紛呈地飈了出來,陸臻第一次發現聽人罵娘是這麼痛快的一件事,那叫一個同仇敵愾。
夏明朗把車窗一關,種種或高亢或激昂的叫罵都統統成了蚊子叫。
方進見他又想縮回去繼續睡,忍不住問道:「隊座,您幾夜沒睡了?」
「也沒多久,兩晚上,趕報告,明兒就得用,傷神啊!」夏明朗把發財請到自己身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