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天之崖

「老闆,後面沒人追上來。」鷹六到後面繞了一圈,回來報告情況。

花九千點了點頭:「小八的個性是絕對不會尾隨上來的。但說不准我們在前面突然就會遇到她。別院的暗道暗門,她一定比咱們清楚。」

說完,她轉頭去看被蘇尋秀提在手上的小丫頭,她死死抿著唇不說話,臉色黑的可以和墨媲美。見花九千看自己,她更是低低哼了一聲,別過腦袋,作出一付深惡痛絕的模樣。花九千笑道:「咱們以前見過么?你對我好像很有成見,說說什麼緣故?」

小丫頭猛然轉頭瞪她,半晌,才森然道:「你竟然不記得我了么?」

花九千支著額頭苦苦思索半天,還是搖頭:「萬峰會裡面很少有你這樣的小孩子,就是有,也不給隨便出來。你到底是誰?」

小丫頭冷冷笑起來,竟然不說話了。眾人聽她笑聲裡帶有一種受傷似的凄涼味道,不由都有些悚然。沉默半晌,花九千終於嘆了一口氣:「算了,還是先離開別院吧。省得夜長夢多。鬼八,你知道這些機關怎麼弄,拜託了。」

鬼八點點頭。原來他們一直逃到後院,被一塊巨大的假山擋住去路,再無別的出口。當日蘇尋秀在皇城王宮潛伏一個月,偷得別院地圖,由於太過複雜,誰也記不住。唯有鬼八跟著羅太真學習了一段時間的機關術,也是花了五天時間才把地圖背了個透徹。

別院有兩道暗門,一個在地下密室,找起來非常麻煩,一個在後院假山中。兩道門最終都是通往秘道的,至於秘道通向什麼地方,地圖上竟然沒標明,只有一個紅色的往東的小箭頭,後面就是大海。無論如何,從秘道走總可以離開惠王別院,裡面的路多岔道而且十分繁瑣,就算安心追上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他們。

鬼八從袖子里取出一個木頭小鎚子,趴在假山上這裡捶捶那裡敲敲,有時候還俯身上去聽聲音。過了一會,忽然起身喜道:「行啦,就是這個!」說罷用腳奮力一踹,就聽「乒乓」一陣碎裂聲,假山下面竟然給他踹碎一大塊。原來這裡竟有一方極小的用木板封住的洞口,上面不知塗了什麼東西,看上去和石頭一模一樣。

眾人都湊過去,只見鬼八戴上麂皮手套,探手進那個小洞,使勁一推,旁邊的小水池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水面頓時翻滾起來,如同沸騰的一般,慢慢地捲成兩個大旋渦,一池子的水夾雜破碎的冰塊全沉了下去,不知引向何處。池底的淤泥露出來,中央處有一道小門,眼見就是地圖上標的暗門了。

貓三喜得一個勁拍鬼八的肩膀,連聲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回去請你喝酒!」在他心裡,一直把鬼八當作沒用的小白臉,用美色把狐七勾引走,所以對他存了三分鄙視,眼下見他不慌不亂地找到出口,不由刮目相看,覺得這小子還是有點本事的,故此對狐七一事也稍稍看開了些。

鬼八隻來的及微微一笑,還沒說話,忽聽身後傳來一個沙啞刺耳的聲音:「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眾人都唬了一跳,鷹六下意識地要從袖子里拋出暗器,誰知那人突然指著鬼八瞪圓了眼睛,口中含混地叫著什麼。漫天的雪花掛在他凌亂的頭髮鬍鬚上,乍一看以為是個年逾花甲的老者,但仔細再看,才發覺這人十分年輕,三十都不到。

狐七眼睛尖,早就失聲叫了起來:「維可大哥!」

原來這個院子與維可被軟禁的連在一起,他聽到聲響,想出來看個究竟,不料卻看到心頭最恨的兩人,之前所受的所有屈辱憤恨一下爆發出來。他幾乎要把眼眶瞪裂,衝上去就要把鬼八撕碎生吃。

鷹六哪裡容他近身,順手解下背後的披風,就勢拋出,打在維可腿上。他一個踉蹌,狠狠撲倒在雪地里,兀自還不服,手指糾結扭曲地,要從地上爬起來抓鬼八,口中嗬嗬亂叫,甚是可怕。

花九千扶住鬼八的肩膀,輕道:「快走吧!別理會他。」鬼八淡淡瞥了一眼維可,冷笑一聲,再也沒說話,只是拉開池中小門,眾人一個接一個地跳下去。維可在雪地上撲騰半天,終於爬了起來,拚命追上去,一面嘶聲大叫:「快來人啊!要犯逃跑啦!快來人!」

他趴在洞口前,見下面陰森森地,陰風號哭肆卷,也不知其深若何。他也不敢貿然跟著跳下去,只得扯開了喉嚨死命喊叫。沒喊一會,忽聽前面傳來一陣歡暢的笑聲,他渾身都僵住,怔怔望過去,卻見黃鶯手裡跨著一個籃子,身後跟著兩個宮女,笑語晏晏地朝這裡走過來。

維可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見到自己的妻子了,此刻見她容光煥發,笑顏甜蜜,只當她得寵過得好日子,不由厲聲吼道:「黃鶯!你不認得我了嗎?!」他連叫好幾聲,黃鶯都如同沒聽到一般,筆直地從他身邊走過,臉上掛著最甜美的笑容。倒是她身邊的兩個宮女朝他看了一眼,臉色無奈又同情,似乎早就習慣黃鶯這種樣子了。

維可大急,追上去想抓她的手腕,不料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吃屎。黃鶯終於停下來,低頭看他。維可抓住她的裙角,急道:「黃鶯!是我!你夫君!這些天你跑什麼地方去了?」黃鶯憐憫地看了他好久,忽然轉頭問道:「夫君,這乞丐好可憐,大冷天的還出來乞討,不如分他幾個饅頭吧?」

維可不知她說什麼瘋話,不耐煩地吼道:「我在這裡!你夫君是我!你和什麼人說話?!裝什麼瘋!」

黃鶯如同沒聽到,只是從手裡挎的籃子里取出兩顆饅頭,慢慢放在他眼前,然後對他溫柔一笑,輕道:「天氣這樣冷,快回家鄉去吧。男子漢大丈夫,不求建立奇功偉業,至少也該讓妻兒老小生活溫飽。」

維可整個人呆住,眼怔怔地看著她轉身離開,眼怔怔地看著她對身邊空蕩蕩的風聲說話談笑,那孤零零的歡喜的笑聲一直刺到他心的最深處,疼出一身冷汗。她明明就在眼前,他卻覺得兩個人隔了整個天涯,不在同一個世界。

她瘋了嗎?她是故意的嗎?維可突然暴怒起來,用力拍飛手邊的饅頭,大口喘氣。想放開了喉嚨罵一通,卻不知該罵什麼,風雪灌進口中,整條脖子都冷冰冰地,劇痛無比。他幾乎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去。眾叛親離,背井離鄉,凄涼無比地死去。

他的手邊忽然多了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地站在旁邊。維可大吃一驚,急忙抬頭,卻見到安心蒼白冷漠的容顏,此刻她的出現,實在是比肆虐的風雪更加冷酷。維可硬生生打個寒顫,忍不住往後縮。

安心動也不動,只是靜靜低頭,無論他怎麼躲,她的臉孔總能立即抓住他的方位。維可感到無法形容的恐懼,她看上去像是一個最可怕的惡夢,令人從千萬個毛孔里感到戰慄。他終於顫抖著指向乾涸的水池,哽咽道:「他……他們從池底的小門……跳,跳……跳下去了……」

安心不等他說完,轉身就往水池走去,毫不猶豫地跳進秘道。維可怔了良久,終於回神,連跑帶爬地追上去。他不想待在這個可怕的後院!他不想聽到黃鶯心滿意足的笑聲!惠王這裡不行的話,他就逃出去,逃到桓王那裡!只要他知道狐七的下落,把他們供出去,榮華富貴還會等著他的!

他閉上眼睛,把心一橫,縱身跳進秘道。

這個時候,花九千一行人已經跑到了秘道中段。暗道里雖然潮濕悶人,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臭味,但卻比外面暖和許多。狐七跑了一會,便渾身是汗,乾脆脫了小皮襖掛手上,抬頭見花九千四處張望,不由奇道;「老闆你在看什麼呀?」

花九千伸手摸了摸陰涼潮濕的牆壁,再用指甲刮刮上面的青苔,這才慢慢搖頭,輕道:「不……沒什麼,大約是我想多了。」天下間地下暗道應當都是這種牆壁,都是這種顏色,因為長期不通風見光,所以呈一種暗青色,儘管眼熟,但應該不是她想的那樣。

小丫頭在後面陰陰地笑了起來,還沒笑完,腦袋又被蘇尋秀不客氣地敲一下,冷道:「笑什麼?裝鬼啊?!」

小丫頭惱羞成怒,陰森森地說道:「你最好不要有朝一日落到我手上!不然一定教你知道我的厲害!」

蘇尋秀很配合地說道:「是啊,我好怕噢。可惜你現在是在我手上,這可怎麼辦?」說著他還捏了一把小丫頭水嫩的臉蛋,喔,手感還不錯,到底是個小丫頭。

小丫頭羞惱得幾乎想這樣死去,她厲聲道:「花九千!我被你捉住也是無話可說!但你不該讓淫賊來侮辱我!你身為蠱師,難道連一點廉恥之心也沒有嗎?!」

花九千回頭看她一眼,只覺黑暗裡,小丫頭的眼睛閃閃發亮,是因為憤怒。她心頭忽然一動:奇怪!好像真的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她怎麼想不起來了呢?她頓了頓,才道:「你叫什麼名字?說了,我就讓他放了你。」

小丫頭咬緊嘴唇,半晌才冷道:「我沒有名字,所有人都叫我小丫頭,很久很久以前就這樣叫。叫到現在。」

花九千腦中如同電光火石一般,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猛然回頭,指向小丫頭,神色竟然激動之極,好半天才急道:「你!竟然是你!你怎麼會……?!」

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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