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情根 26、那一劍 一劍寒光斷恩仇

今夜是滿月,月光十分明亮,映著地上的白雪,四下里的景物分外清晰。街道兩旁的店面的大門全部緊閉了起來,長長的一條街,沒有半點燈光,甚至地面積雪上連一個腳印都沒有,平整潔白。也沒有一點聲音,連偶爾的犬吠也沒有,整座青州府看上去彷彿是一座空城。

月光安靜地流淌去緊閉的黑色大門上,順著大門向上看,可以見到一塊朱紅的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四個金色大字:【金龍賭坊】。再往上看,如果仔細一些,會發現二樓的那些雕花窗戶有好幾個是殘破的,月光透過那些破洞,隱約可見裡面半個人也沒有。

沒過一會,忽然從東邊傳來一陣輕微的踏雪之聲,好像有人走了過來,然後腳步聲停了下來,有一個人低聲說道:「公子,這裡情況古怪,小心為上。」

良久,才有一個低柔的聲音說道:「不礙事,去賭坊那裡看看。」

話音一落,就見五六個黑衣人從拐角處疾步而來,其中四人肩上還架著一個漆黑的轎子,他們踏在雪上,行動依然如飛,甚至轎簾都沒有過大的起伏。眾人停在金龍賭坊門口,護在轎旁的一個黑衣人又道:「公子,這裡黑燈瞎火的,只怕有詐,還是不要進去了吧!」

轎中人不等他說完,一把揭開了轎簾,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鶴公子已經站定在賭坊門口。他仰頭看了看賭坊,忽然冷笑一聲,淡然道:「過於明顯的拙劣,反倒教我發笑!故弄玄虛,想讓我打退堂鼓?我倒要進去瞧瞧!」

他一腳踹開賭坊的大門,那門竟然向後倒了下去,發出巨大的聲響,原來大門早就被人卸了,不過是暫時靠在那裡而已。那些黑衣人都嚇了一跳,鶴公子面不改色,冷道:「雕蟲小技!」他踏上門板,快步向屋內走去。

由於月色十分明亮,所以大廳裡面即使沒有燈火,卻也看得清清楚楚,只見桌椅全部被堆去角落,櫃檯早已被砸得破破爛爛,甚至大廳上面的匾額也被人拽下來砍成了兩半,整個賭坊看起來簡直被掀了個底朝天。

縱使鶴公子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乍一見這情景,還是忍不住心頭火起,揚手就朝櫃檯上拍下,「空」地一下巨響,紅木的櫃檯竟然被他生生拍碎!眾黑衣人紛紛噤聲,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說話,誰知櫃檯下面忽然傳來一陣微弱的呻吟!

鶴公子一驚,說道:「點火把!」

眾人急忙點燃隨身攜帶的火把,鶴公子一把接過,往下面一照,卻見一個渾身血污的人躺在桌椅的碎片下面,那人先是捂著臉,轉頭往這裡看了一下,一見鶴公子,他立即抖著身體要坐起來,一面用微弱的聲音哽咽道:「主……主子!小人不中用……」

鶴公子一腳踢去他身上那些碎片,將他扶了起來,這人身上滿是血,一隻眼睛腫了老高,面上血和眼淚混在一起,分外可怖。鶴公子皺眉看了他一會,終於說道:「你是……稷山?賭坊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

後面的黑衣人早已遞上巾子和水壺,龍稷山一氣喝了半壺水,才喃喃道:「主子……小人沒用,擋不住泉豪傑的人……賭坊被他們砸了,人全被他們抓走,只留我一個人……」

鶴公子不等他說完,就急道:「來的人是誰?說了什麼?」

龍稷山忽然劇烈地抖了起來,嘴唇蠕動著,用一種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主子……小人對不起你……來的人有許多,都是江湖上與泉豪傑交好的人,還有泉家的手下……打頭的是個蒙著臉的青年人,我……看不清他的臉,可是……聽他的聲音好像是泉豪傑的兒子……他……他將小人的手腕和腳踝打斷……說……說如果主子你來了之後,告訴你……有種就去臨泉泉家……小人對不起你……主子……」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是賠罪,鶴公子皺眉用巾子擦去他面上的血,一面道:「不干你的事……」

誰知話還沒說完,卻聽身後的手下驚呼了起來,鶴公子心中一驚,忽覺頭頂似乎有什麼東西罩了下來,他心下登時大悟,將龍稷山用力提起來向上拋去,他發出令人牙酸的痛呼聲,鶴公子飛快從腰間抽出劍,向上一絞,將罩下來的網絞斷,然後整個人縱身跳起,竟然一下子跳上了二樓迴廊!

那一霎那間,卻見賭坊里燈火大亮,二樓廂房一個接一個亮了起來,然後所有的門飛快被人踹開,人潮從裡面洶湧而出,粗粗一瞥,都是與泉豪傑交好的那些派別弟子。鶴公子動作如飛,輕巧地閃過那些揮舞的刀劍,身體又是一縱,竟然攀去了屋樑上!

看起來泉豪傑這次是動真了,鶴公子看了一眼樓下那些被網罩住的手下,乾脆縱聲大笑起來,厲聲道:「泉豪傑!你還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罷!你這般激我,當真以為我不敢去泉家么?!」

話音剛落,就聽下面一陣躁動,原來早有人架起大弓對準了他。泉豪傑算準了他仗著自己輕功了得,必然逞能躍去高處,所以早已準備好兩百斤的大弓。須知鶴公子這個名號的得來,也是因為他輕功絕倫,加上面容俊美,每次施展輕功便如同一隻仙鶴展翅飛翔一般。他們明爭暗鬥了那麼些年,泉豪傑自然了解他的習性,只要牽扯到泉家的事情,鶴公子都喜歡親自出馬,更何況這次泉家是大動干戈,將他伸來西鏡的爪子全部斬斷,他豈有不出來的道理。

當下只聽沉悶地「嗚」地幾聲,架弓之人連發四箭,直直射向鶴公子的身體!他將手裡的劍用力一揮,擋去三根箭,最後一根卻硬是沒擋下來,被他的袖子一蹭,擦過他的臉釘去了屋頂上。那人見沒射中,立即又抽出四根箭架在弓上。

誰知鶴公子忽然長聲大笑,雙足在樑上一點,整個人拔地而起,只聽「轟」地一下,他竟硬生生撞破了屋頂,瓦片積雪紛紛落下,眾人急忙躲閃,再抬頭時,就見屋頂上破了一個大洞,而鶴公子早已不見蹤影,眾人不由一陣唏噓,此人雖然狠毒乖僻,武功卻實在高深,被這麼多人圍住竟然絲毫不亂,還能全身而退,令人感慨。

當下眾人將鶴公子的幾個手下連同早已昏厥過去的龍稷山捆綁起來,其中一個年輕的弟子紅著臉去問方才那蒙面架弓之人,「曲……姑娘,這些人怎麼處置比較好?」

原來架弓射箭之人竟然是曲天青!她從小跟著父親和鏢局裡的師父學武,但天資普通,武學方面沒有什麼大長進,在暗器和射箭上卻分外出色,方才如果不是那弓太重,足有兩百斤,要她連發五六箭也是不在話下的。曲天青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秀雅的面容,她望了望天色,喃喃道:「爹他們和泉老爺還有念香現在應該已經快到東良了……保險起見,還是把他們押去鏢局的地下囚室。」

那個俊秀的年輕弟子急忙答應了一聲,曲天青頓了頓,才笑道:「晁大哥,謝謝你們來幫忙。這些天真是麻煩你們了。」

那個姓晁的少年男子叫做晁尚昆,是與泉豪傑交好的西鏡滄海派弟子,習玉被擄走之後,泉豪傑震怒,立即通知了所有的朋友,眾人紛紛前往臨泉,陪同他一起討伐東良朝鶴宮,剩下各派弟子則紛紛駐紮在鶴公子開在西鏡的各個賭坊錢莊里,只待他一來,立即誅滅,就算不能生擒,也可以令他受傷。

晁尚昆今年剛滿二十,是滄海派中甚得師父器重的年輕弟子,他見曲天青容貌秀麗,談吐洒脫,早就心儀之極,只恨師父不在身邊,不然求他老人家成全美事也好。如今見曲天青向自己道謝,他慌的話也不會說了,一個勁點頭搖頭,忽然又覺得自己很傻,乾脆紅著臉下去押解鶴公子的手下了。

曲天青何等聰明,早就看出這個人的心思,心裡不由暗笑。說實話,她也挺喜歡這個俊秀安靜的小夥子,可是他到現在一句正經的話也不敢和自己說,實在讓人焦急。她見眾人留守了一部分在這裡,而晁尚昆押著鶴公子的手下正要離開,不由叫道:「晁大哥,等等,我和你們一起去。」

她話剛說完,正要跑過去,誰知那幾個黑衣人忽然開始渾身發抖,喉嚨里發出驚駭的叫聲,似乎在忍受著什麼痛楚。晁尚昆不明所以地看著那些倒在地上渾身亂戰的黑衣人,忽然,一道血線從其中一人背上飛快射出,他不由猛然想起師父以前和自己說過,鶴公子是用心蠱控制自己的手下,教他們永遠也不敢背叛自己,而心蠱發作的時候,人會四分五裂而死!這些人,鶴公子是怕他們說出朝鶴宮的秘密,所以自己逃走之後令心蠱發作么?!

晁尚昆急忙向後退了兩步,一面叫道:「大家快讓開!這些人……」他沒喊完,轉頭見曲天青跑了過來,情急之下,晁尚昆將身體一縱,飛撲上去,曲天青一時不防,被他狠狠壓倒在地上,說時遲那時快,就聽「撲撲」幾聲悶響,那些黑衣人的四肢突然全部飛了起來,那情景如此詭異,就好像他們的身體裡面有炸藥一樣。鮮血如同下雨一般嘩嘩落下,眾人紛紛駭然躲閃。

半晌,晁尚昆和曲天青兩個人才敢起身回頭,卻見那幾個黑衣人全部四分五裂,死狀奇慘。曲天青不由打了個寒顫,緊緊握住晁尚昆的手。她想起了被擄去朝鶴宮的習玉,心中又是一寒。習玉,你千萬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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