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送信

「念香?……念香?!」

容香在他耳邊低聲叫著,他猛然回神,卻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提著沈小角回到了那偏僻的院落。

地上還有一些血,是那女子方才刺傷泰山派幾個弟子的手腕時流下的。念香怔怔看了好一會,忽然用腳劃開那些血跡,用泥土將它們蓋了下去。

「你走吧。」他輕輕說著,將沈小角放了開來。

沈小角倒退數步,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似乎不能理解他方才說了什麼。

念香淡道:「沈小角,你方才說的,是真心話吧?練武之人,只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不是為了傷害別人。我相信你的話,所以我可以保證不殺你。」

沈小角怔了良久,方緩緩說道:「你……當真願意相信?不怕有朝一日我反悔,反攻你們玉色峰?」

念香微微一笑,眉宇間傲然之色頓現,他輕道:「那也要看你到時候有沒有那個本事,我今日可以殺你,十年之後也隨時可以殺你。」

沈小角眼睛稚氣地瞪了起來,慢慢地,他也笑了,握緊了拳頭,朗聲道:「我若那般容易就讓你殺了,便不叫沈小角!」

兩人笑看了一會,互相都從對方眼裡看到欣賞二字。念香對他微微一點頭,轉身剛要走,卻聽容香冷道:「念香,我已經容忍了你兩次!任性也要有個限度!爹的吩咐,豈能容你隨意兒戲?!」

她抬起手腕,「你不動手,便由我來吧!」她掌心不知何時多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只有實指長短,卻是寒光閃爍,看上去異常鋒利,她厲聲道:「我才不管要什麼胳膊,斬草除根,當是要他的賤命!」

她袖子一卷,手心裡一道寒光直朝沈小角脖子上划去。沈小角實在想不到這個女人說動手就動手,當下倒退數步,脖子上一涼,還是被她的刀刃傷了皮肉,一陣冰冷的疼痛。容香一擊不得手,腰身一扭,反手又是一刀。誰知手腕忽然一緊,容香猛然回頭,卻是念香在身後抓住了她。

「爹那裡,我會解釋,不勞你操心。」念香冷冷說著,手指一夾,將她掌心的小刀飛快搶走。容香沉聲道:「你是想拖累我?你明知道爹最寵你,出了問題,他只會來責罰我!」她左手一彎,三指翹起,輕輕巧巧地朝念香手腕彈去。

這一招是容香拿手的彈指功,只要被她彈中,整條手臂都會發麻,念香不敢怠慢,只得鬆開手,另一手卻不相讓,雙指並起,快若閃電地在她肩上一拂。容香的半邊身子登時無法動彈,雙肩塌了下來。

她森然瞪著念香,半晌,才道:「你不要後悔!」

念香皺了一下眉頭,輕輕說道:「你以前不是一個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人,現在為什麼將人命視若草芥?一言不和就要殺人家,這才是爹不喜歡你的地方!」

容香咬緊牙關,恨恨瞪著他,目光犀利冰冷如同刀劍,又彷彿冰冷的火焰。念香看了她許久,終於柔聲道:「鶴公子的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了,你明明不能放下,明明心裡恨極了爹,為什麼還偏偏由著他來擺布你?」

「住嘴!」容香忽然低聲吼了起來,她用另一隻能活動的手用力甩開念香的胳膊。「隨便你!」她冷冷說著,轉身就走,迎面的牆壁她彷彿根本就沒有看到,身體輕輕一縱,如同一隻雪白的大鳥,一下子竄了上去,沒幾下就沒了蹤影。

念香輕輕嘆了一聲,回首對發怔的沈小角作了一揖,沉聲道:「保重!告辭!」

沈小角靜靜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濃濃夜色中,脖子上的傷口還在麻麻的痛,他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細細想來,今晚的事情簡直就像夢一場。出乎意料,他竟然不覺得害怕,竟然還有一絲興奮,一點激蕩。他腳步一轉,飛快朝自己的卧房走去,腳步邁得很大,似乎重新鼓起了勇氣和信心。他一定會更強,更強!

念香很快就追上了容香,她已經不再奔跑,只是慢慢走在山間小道上。朦朧的月光透過繁密的枝葉,在她身上投注下斑駁的光影。她長長的黑髮垂在背後,瘦削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一種悲愴蕭條的味道。念香在那一個瞬間有一種感覺,彷彿只要用手指去輕輕一觸,她就會像流沙一樣散落,再找不到一點痕迹。

他忍不住回想起三年前她淚流滿面回到玉色峰的情景,那時她的眼神是狂亂破碎的。爹關起大門不給她進來,她足足跪了三日,幾乎要死去,後來還是大哥將她抱了進來,他自己去爹那裡求情,最後爹才重新認了她,卻從此將她鎖在斷玉台,嚴禁她出來一步。

她下山不光闖了大禍,還和男人私奔了,爹的任何命令她也不聽,整日只是與鶴公子待在朝鶴宮。他曾偷偷去那裡看過一次,他們始終依偎在一起,猶如神仙眷侶。一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究竟她與鶴公子之間發生了什麼,佳偶變怨偶,她現在甚至連鶴公子三個字都不能聽到。

念香加快了腳步,想追上她,誰知她忽然停了下來,靜靜回頭看著他。她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深邃平靜,這樣的神情,令他怔住。

「念香,你始終不會明白的。不是我向爹投降,而是我向自己投降。我也不是恨爹,我是恨我自己。我的眼睛,它太沒有用了……」

她長嘆。

念香不知道該說什麼,容香蒼白的臉在月下猶如無暇的百合花,讓他不由又想起那個黑衣女子,一時思緒翻湧,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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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唉,陶公真是好性情!這才是隱居高人的心態吧!」黎景一邊翻著書,一面讚歎著,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窗外的農田,嘆了一口氣,「我大約是永遠也沒資質體會這種意境啦。一想到要每日親自下田除草什麼的,什麼悠閑風光都沒了。真不明白,陶先生每日耕田不會覺得麻煩么?這還怎麼採菊看南山啊?」

她自言自語著,不防一隻手忽然從旁伸了過來,將她的書輕輕抽走。黎景趕緊回頭,卻見韓豫塵含笑翻過去看書的封皮,輕輕念道:「陶淵明詩集?原來你喜歡這種脫世的東西。年紀輕輕,難怪和老人精似的,一點精神也沒有。」

黎景張嘴剛要反駁,韓豫塵卻用手指點住她的唇,笑道:「你別和我辯,咱們好歹說點實在的東西。我的傷已經好了,咱們什麼時候去端木世家?你別忘了,你早就答應我一起走的。」

黎景說道:「要等黎微趕來才能離開呀,不然他來了,我們卻不在,他一個人該怎麼辦?」

韓豫塵搖了搖頭,「他也有十六歲了吧?是時候讓他一個人闖蕩了,他總不能在家靠父親庇護,出門靠姐姐庇護。男子漢大丈夫,行走江湖本就該一個人,不然永遠無法成才。」

黎景嘆了一聲,「你說的自然有道理,可是在我看來,黎微始終還只是個孩子,要他一個人行走江湖,實在教人擔心……」她頓了頓,忽然奇道:「韓公子,你的意思莫非是我也該一個人闖蕩江湖,不該麻煩你?」

韓豫塵哭笑不得,他張開雙手,忽然將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抱去懷裡。「叫我塵,不要韓公子韓公子的,聽起來好生疏。」他低聲說著,盯著她忽然漲紅的臉。

「那個……韓公子……書上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你能不能先放開我……」她喃喃說著,心裡有一種又麻又癢的感覺,鼻子里聞到他的氣息,忍不住心神大亂,急急想維持平時的斯文形象,卻力不從心。

韓豫塵笑道:「你叫我什麼?」

黎景驚惶失措,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眼睛,只好怔怔看著他的嘴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個小小聲,「……塵……」

話音剛落,她唇上一軟,他輕輕吻了上來,貼著她溫熱的唇,輕輕摩挲。這是一個很淺的吻,黎景卻呆若木雞,忽然把腦袋往後一仰,急得結結巴巴,「韓……韓公子!書上說君子……」

「誰和你書上說君子……」韓豫塵按住她的後脖子,用力吻了上去,好教她知道什麼叫做男女之情。輕輕摩挲著,然後緩緩撬開唇齒,捲曲纏繞,溫柔愛昵。懷裡的黎景在瑟瑟發抖,幾乎站不住。他將她攬起來輕輕按去牆上,低頭眷戀地吻著她。她身上有茶水的清香,更多的卻是墨香,極為清雅。

良久,久到黎景以為自己會窒息死去,他終於放開了她的唇,用舌頭在她上唇膩膩舔著,輕道:「我從來也沒把你當君子,何來君子之交一說?」

黎景「啊」了一聲,忽然有些受傷,垂下眼睛,睫毛忽閃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韓豫塵捏著她的耳朵,柔聲道:「我只把你當女子,所以咱們不興淡如水那一套。我偏要和你濃如蜜。」

黎景又「啊」了一聲,饒是她再書獃子,也終於明白了他話里的調情味道,登時羞的脖子也飛紅了,急忙伸手去推他,無奈怎麼也推不動,急得她只是輕叫:「韓公子!」

韓豫塵極喜歡她如此神情,明明已經羞不可抑,還在努力試圖挽回自己斯文的形象,殊不知,她一點也不像清傲孤寂的菊花,她是一朵嬌艷的芍藥,卻完全不知自己的美麗。見她咬住下唇,又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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