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容香

沈冰何曾受過這種侮辱,當下臉脹成了豬肝色,一掌拂過去,習玉急忙抬腳翻身讓過,沈冰一跳而起,手裡提著大刀,只是瞪著她。

要說內力,她也平平常常,要說拳腳功夫,她更是沒有一點章法,蠻幹起來簡直如同鄉野莽漢,偏偏他居然著了她的道,還是在滄海派眾多師弟面前,這口氣他怎麼也消不下去,不由殺機大起,橫刀於胸,森然看著她,半晌才道:「方才是我輕敵了。來來,咱們再好好過幾招!」

韓豫塵見他動了真怒,料得習玉必然不會是他的對手,方才只不過是她那一手古怪拳法迷惑人眼而已,沈冰是四川滄海派的大弟子,功力何等高深,一個嬌怯怯的千金小姐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他急忙張口道:「司馬姑娘!讓在下替你領教沈大俠的功夫吧!」

豈知習玉還沒說話,沈冰卻厲聲道:「想臨陣脫逃?!沒那麼容易!今日誰要是插手此事,休怪我刀口無情!」他將刀一豎,直指習玉的心口,又道:「你報上名來!我不殺無名之人!」

習玉哪裡理他,見他亮出兵器,她也從袖子里取出那把吞日短劍,冷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問本小姐的名字?!」

沈冰大怒,更不答話,將刀一揮,使出一招輪迴誤,一時間刀光猶如一輪冰月,在他周身盤旋。滄海派眾人見大師兄將這一套輪迴誤的刀法使得毫無破綻,不由連聲叫好。沈冰本就生得矮小,動作更是靈活之極,習玉只見他刀光一轉,便好似一片寒光撲面而來,好像那一瞬間,殺氣也如海一般刺過來,她本來就缺少與人打鬥的經驗,當下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

誰知這一套輪迴誤的刀法最是詭異,講究的是敵進我退,誘他入套;敵退我跟,阻絕後路。她這一退正中沈冰下懷,手裡的刀更是使得越發兇狠。他個子矮,專長攻人下盤,習玉只覺他的刀猶如銀龍一般,亮出獠牙隨時可以咬斷自己的腿,她漸漸跟不上它獠牙張合的節奏,被他朝死角逼去。

沈冰忽然低下身來,一把大刀幾乎是貼著地面揮舞,習玉被他逼得無法,將身體一縱,翻身上桌,誰知他一刀砍斷桌腿,她頓時站立不穩,立即要栽下來。沈冰雙足一點,反手就是一刀劈上!這一招叫做拍馬背,一刀下去足以將人斬成兩截!

習玉大駭,下意識地要跳起來,誰知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不怕!用短劍去擋!」

她本能地揮劍而出!只聽「叮」地一聲,沈冰的刀尖被生生劃斷,彈了老高,最後扎去地上。這一變故是如此突然,所有人都呆住了,卻見習玉摔去地上,手裡的短劍舉得老高,而沈冰的刀從中斷了開來!他面上的神色有些滑稽,不可置信地瞪著自己的斷刀,那模樣,就好像原本用柴刀去砍柴,柴卻把刀給崩斷一般不可思議。

習玉猛然回身,翻身而起,沈冰只覺脖子上一涼,那柄半透明的短劍已經抵去他脖子上。他怔了半晌,手忽然一松,斷刀光當一下掉去地上,只是怔怔看著習玉手裡的吞日短劍,額上冷汗涔涔,臉色忽白忽青。

習玉吸了一口氣,平定一下慌亂的呼吸,半晌,才吐出兩個字,「道歉!」

眾人見她為了一句戲言如此當真,不惜以命相搏,不由無言。沈冰臉色慘白,良久,才嘶聲道:「這……這是吞日劍……原來,原來你是他的徒弟!好……好……我道歉!是我失言了!」

習玉勾起嘴角,面上的神色傲然又天真,笑道:「你早說這一句不就沒事了。」

她當下立即收回短劍,轉身就走,再不多做糾纏。眾人見她如此,又是一陣無言。沈冰忽然有些疲倦地說道:「姑娘,請暫且留步!」

習玉回頭瞪他,「怎麼?還不服氣?」

沈冰臉色微微一變,似要發作,但又強忍下去,沉聲道:「尊師……他老人家還好么?」

習玉忽地想起方才她快要被砍中的時候,耳邊的確有人提醒自己揮劍,那聲音依稀是師父。她不由回頭四處張望,可是小茶棚里除了滄海派的人,便只有一個嚇得簌簌發抖的老闆,哪裡有那個鬚髮如銀,面容清矍的老者!她有些茫然地眯起了眼睛,莫非真的只是幻覺?

她怔了半晌才道:「他……一直都很好。你問來做什麼?你認識他?」

沈冰半帶恐懼地說道:「如果,尊師是胡楊的話,我有話帶給他。就說滄海派的杜雲笙問他,二十年了,還記掛著蘇浣香么……?」

他話音剛落,面上忽然噴出血來,習玉一呆,只覺幾點熱血濺去面上,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眾人都是大震,卻見沈冰不知什麼時候面上中了暗器,一枚扁平如同指甲的銀色小刀竟然從左臉頰插進去,生生將他左右兩邊的臉貫穿!

沈冰痛聲大呼,倒去地上不停打滾,面上的神情近乎瘋狂,滄海派的眾人一見大師兄成此慘狀,不由都嚇得撲上來,試圖拔去他臉上的那枚不知從何處射出來的暗器。誰知沈冰一邊嚎叫,一邊用手拚命去抓自己的嘴,更可怖的是他面上的肌肉竟然漸漸腐爛開來,不知是誰大喊一聲,「有毒!」茶棚里頓時嘩然。

習玉獃獃地看著沈冰,他的臉已經爛了開來,裡面的舌頭也開始發黑,慘不忍睹。她忽然覺得一陣噁心,張口欲嘔,身子剛一動,卻被人扶住了。回頭一看,卻是韓豫塵,他沉聲道:「快把臉上的血擦了!」

習玉還來不及動手,一旁早有人舉起袖子一頓狂擦,她定睛一看,卻是念香。他恐懼地看著沈冰,喃喃道:「習玉……好可怕……」

習玉急忙抓住他的手,靠去他身邊,輕聲道:「別怕。你沒事就好!」

就在滄海派的人大亂的時候,端木容慧忽然走去早已昏迷的沈冰身邊,他帶著麂皮手套,將那枚扁平小刀取了出來,伸手在上面一抹,放去鼻前輕輕一嗅,臉色頓時變了。

「這是腐爛香……」腐爛香是極珍貴的毒物,如果使用適當還可以化解傷口上的腐肉,作為藥材。它的特性就是見血必然腐肉,是誰如此殘忍將它塗去暗器上?端木容慧將那枚小刀放去手裡翻來覆去的看,忽然見到刀柄處的一個記號,頓時恍然大悟。

「泉容香,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出手傷人卻不出面,這不是你的作風吧!」

他冷冷說著,將暗器捏去手裡,轉頭望向門口。卻聽門口一個幽幽的聲音輕道:「我本不想再惹麻煩,可是那人卻在大庭廣眾之下叫亡母的名諱。怎麼能不受點教訓?」

眾人都是一驚,紛紛望過去,卻見門口緩緩走進一個渾身雪白的女子,凡是與她對視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簡直像是用冰雪堆砌起來的人,除了頭髮和眼珠是黑色的,其他完全是一片死氣的白。她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眼睛裡也是漠然一片,如果她沒有張口說話,看起來簡直像一個木偶。

端木容慧手指一彈,那枚暗器輕飄飄地飛向容香那裡,只見她的袖子微微一動,誰也看不清她到底是怎麼動的,那枚暗器就這樣被她攏去了袖子里。

端木沉聲道:「真想不到泉老宮主還肯放你下山,三年前的事情他忘了么?」

容香輕道:「我已經立誓絕不惹任何事。今日若不是聽到有人放言亡母名諱,我本不想出手。」

端木良久沒說話,泉容香,這個人再度出現,不啻於巨石投入湖水裡。三年前,她擅自下山,只因為河南史家莊長門派的人出口頂了她一句,她便連夜滅了長門派上下五十餘人,連根草也沒留。此事驚動了少林派,畢竟事發在河南,且出手的人是玉色峰的人。當年若不是她大哥泉鳴香出面調解,只怕又會形成無數名門正派聚集起來去討伐璃火宮的場面。

為了此事,泉老宮主大怒,將她囚禁於玉色峰頂,從此不許她離開一步。卻不料今日她竟然再度下山!這次是為了什麼事?端木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念香,是為了他嗎?

容香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瓶子,擲去沈冰身上,淡然道:「趕緊將他抬回去吧,用清水洗三遍,再上藥。如果他運氣好,不出三月還能說話,不然就成了一輩子的啞巴了。以後說話小心一點,幫人傳話,也要挑個功夫好的。」

滄海派的人見她如此身手,哪裡還敢插嘴,當下七手八腳抬著沈冰灰溜溜地逃走,頭也不敢回。

她忽然轉過頭來,定定看著習玉,習玉只覺她眼內冷漠異常,竟然一點感情波動都沒有,心中不由驚悚。然她從小的禮儀不允許她退讓,她挺直了腰看回去,半晌只覺容香眼內煙波浩淼,竟然沒有底,心下不由更是駭然。

容香看了良久,忽然抬腳走過來,伸手似是要抓她,習玉還來不及躲閃,韓豫塵忽然擋去她面前,他有些深沉地看著容香,半晌,才輕道:「容香小姐,我大哥每日都念著你。」

容香忽然怔住,眼中彷彿被投入一顆小石子,漸漸有漣漪蔓延開,她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輕輕說道:「他……他還念著我……?那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每日只與那些姬妾玩耍嬉戲,看也不看我一眼?」

韓豫塵柔聲道:「他已經知道錯啦,自從你離開之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