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些甜總是無人分享,有些苦你要自己去嘗 第六節

北京的冬天,正是紐西蘭的夏天。林柚一月初就要出發,參加暑期學校的英語班。夏小橘接到她打來辭行的電話,記下航班號,說:「可惜那天我有考試,沒辦法去送你。」

「還好,爸媽趕過來了。其他的么,很多人都不知道我要走」

「的確突然的很。」

林柚輕笑:「這樣也好,留下來多一天,就多一天煎熬。我實在想換個環境。」

「那……」程朗是否知道你的行程?夏小橘想要問,心中一個聲音便冷笑,何必惺惺作態假裝偉大,林柚走得越早越好,乾淨利落,自此讓程朗斷了這份念想;另一個聲音又嘆氣,是不見面就能放得下么?那經過這許多時間,即使知道他心中有別人,你夏小橘又何曾真的慧劍斬情絲呢?不如二人大方告別,也勝過他日後獨自遺憾傷懷。

她掛上電話,又拿起來撥給程朗。他冷冷拋下一句:「哦,那就走吧,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就裝作毫不在意吧,夏小橘也不點破,只說:「那可是南半球,隔著太平洋,以後想說再見也沒機會了。」

程朗默然。隔了半晌,說:「那也並不比現在的距離更遠。」便把電話掛上。

夏小橘踱到床邊,「咚」地坐下,悶頭無語。愛情是個難題,人生已多風雨,連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又何苦去插手別人清官難斷的家務事。

片刻電話又響。程朗問:「現在怎麼能聯繫到她?在北京還是回家去了?」又說,「你覺得我應該打電話給她?根本就是於事無補。」

「不要問我。」夏小橘想,別給我出這樣的難題。

程朗失笑:「那你何必告訴我她要走。」

「早晚會有人告訴你。」她嘟囔,「到時……」

「到時怎樣?」

「喝得找不著回寢室的路。」

「怎麼會。」

「喂,真的,下次讓你們寢室的人知道你去哪兒了,萬一真喝多了也有人知道你的下落,現在天寒地凍的,倒在外面真就凍僵了。還有啊……」夏小橘不放心,一口氣囑咐了四五條。

「好啦好啦,夏大媽!」程朗一迭聲地喊停,「我現在這不是好好的么?不信你來看看好了!一起吃火鍋,肯定是凍不死的。」兩人約好除夕夜在程朗的學校碰面。

陸湜禕此前曾打電話來,試探地問小橘是否想一起聽新年鐘聲,她支吾著說已經約了同學。「哦,那你玩好。」他說,聲音中掩飾不住失望。夏小橘當時有那麼一刻愧疚,現在想起來,這樣重要的日子,若自以為心存憐憫地答應了他,其實不過給一個錯誤的信號。感情是一張無邊無際的網,既然已經明白自己心靈的歸屬,於情於理,都不應讓陸湜禕如同自己一樣,深陷網中央。

那程朗呢?這樣普天同慶的日子,兩個人的晚餐,怎能不讓人浮想聯翩?夏小橘當然不指望他深情款款地表白,說其實多年前,我喜歡的人是你。那也太過像三流言情的狗血橋段。(作者按:其實你自己不也挺狗血?)但腦海中何嘗不曾設想那副畫面,期望一切如瓊瑤大戲,真切地發生在自己身上。又笑自己太天真,所謂浪漫橋段,就是因為基本不可能發生,才人人期盼。

思前想後,無論如何,有一刻幸福回憶總好過攤開雙手,空無一物。她愛程朗太多年,飛蛾撲火義無反顧,此刻就算是飲鴆止渴,她也甘之如飴。

夏小橘被自己的念頭震驚,真的是愛么?單方面的默默的喜歡,沒有回報沒有互動,這真的算愛么?她無法將這樣的感情定義為愛,但也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如果這樣綿長的牽掛,深入骨髓的思念都不是愛,那終此一生,也不會再有什麼人襯得起一個愛字了。

除夕夜飯館都格外忙碌,一路轉了七八家,家家客滿。夏小橘毫不介意:「那就吃食堂吧,總還有開門的吧!」

「是讓我下不來台么?」程朗佯怒,「元旦前誆老同學來吃食堂,傳出去我還有臉回高中混么?」

「難道讓我空著肚子,你就很有面子?」夏小橘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好餓,食堂就好。」

「真服了你了,剛才不剛吃了半斤糖炒栗子。走吧走吧,食堂好了。」

她嘻笑著跳起來,吃什麼並不重要,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看個子高高的背影,坐在一起哼哼哈哈地聊天,才是她最愛的事情。

走到半路,程朗一拍額頭:「不如吃火鍋,可以到超市買些海鮮和羊肉。」

「你有鍋?」

「有個煮麵的電熱杯。」

「那才多大功率,要煮到什麼時候?!」

「你趕時間?」

小橘搖頭。

程朗笑:「那不就得了?慢慢吃,煮到什麼時候,頂多明年么!」

買了一盒羊肉、十多隻大蝦、蘑菇木耳、豆腐海帶、魚丸蟹棒、百葉千張、黃喉白菜,夏小橘當然不忘湯底調料還有火鍋面,又抓了幾包,轉身,看程朗左手換右手,都要提不動購物籃。她吐舌頭,伸手去翻:「買太多了,放回去兩樣吧。」

「不用。」程朗伸手攔住她,「相信你的戰鬥力。」他排隊結帳,夏小橘跟在後面,美得要冒鼻涕泡泡,幾次偷偷捂嘴,才沒有笑出聲來。

電熱杯小小的,每次只能涮一點東西。兩個人涮了幾次,臉上都紅撲撲的,舉著一次性塑料碗,目不轉睛等下一次開鍋。

程朗吁氣:「幸好那些狼都不在,否則一擁而上,真要吃到明年了。」

夏小橘咬著筷子頭,問:「咦,是啊,人都哪兒去了?」

「元旦么,回家的回家,陪女朋友的陪女朋友。」

「哦……」氣氛頗有些尷尬。程朗面色沉重,不知是否又觸動心事。

「我們來比賽吧!」夏小橘捏起一粒魚丸,退後一步,抬手扔到電熱杯里,「耶!三分球!」她叫,「誰扔進去的誰吃!」

程朗哭笑不得:「那扔到地上怎麼辦?不如說,誰扔不進去,就要吃掉地上那顆。」

「好啊!」

「好什麼好。」程朗搖頭,「你的調料!」

夏小橘低頭,前襟上不知什麼時候濺上了麻醬和韭菜花混在一起後的深棕色。平日里她根本不會介意,擼起袖子繼續吃個酣暢淋漓。然而程朗就在眼前,她不禁為了自己毫不淑女的舉動羞赧地低下頭來。

程朗摘下柜子旁的圍裙。「好在老三的女朋友一直把它放在這兒,」他說,「人家是洗衣服用的,你也別弄太臟。」

夏小橘點頭,想把放下手中的碗,卻發現桌子凳子上已然擺滿了盛菜的碟碗飯盒。

「來,伸脖子。」程朗招手,把圍裙套在她脖子上,又將帶子系在她身後。

夏小橘舉高雙手,覺得這姿勢格外曖昧。程朗身高臂長,她略微側身,讓蝴蝶結系在身旁,兩個人之間還有一人的距離。然而她不敢抬眼,屏住呼吸,心跳已經亂了頻率。程朗醉酒的那夜,一切實在太過突然。如果有機會重來,寫好劇本,那麼夏小橘不介意去扮演別人的角色,哪怕是替身也好。感情是虛假的,然而擁抱是真切的。她如此渴望程朗的擁抱,整個人被緊緊地擁在他懷裡,幾乎窒息,天地洪荒,似乎時間就這樣流淌萬年。

如何讓人不懷念,下巴放在他的肩窩,耳畔是他溫暖的呼吸。

她不禁將手在程朗頸後漸漸靠近,小心翼翼,又惱恨寢室的日光燈在白牆上只能投下隱約模糊的影子。否則,至少她可以看見一個兩人相擁的輪廓。

讓我庸人自擾,自欺欺人吧,冗長的單戀,總需要一點安慰劑,苦中作樂。

門帘一揚,程朗猛抬頭:「嗬,你倆嚇我一跳,以為火鍋味道太大,引得樓長來抓非法用電呢。」

夏小橘回頭,面紅耳赤。門外站著陸湜禕,黃駿自他身後探出頭來。不知道這二人看到多少,但陸湜禕儼然一臉錯愕。

氣氛更加尷尬,黃駿打破僵局,說:「人家大老遠來看你,就吃這些啊?」

「沒關係。」夏小橘擺手,「吃什麼都無所謂,隨便吃點。」

陸湜禕的臉色更不好看。

「一起吧。」程朗招呼二人。

「不了,本來找大勇小崔他們來喝酒,想叫你一起的……」黃駿察言觀色,「我們這就過去,他們已經定好了地方。」

陸湜禕一直沉默,此刻向夏小橘揚揚頭:「一起去吧,沒關係,都是認識的人。」他的目光中充滿疑問,分明在說:「都是認識的人,開誠布公,何必隱瞞。」

「早說,我們剛才找了好大一圈,都沒有吃飯的地方。」程朗關上電熱杯,起身拿大衣,「我收拾一下就過去。」

黃駿說了地點:「那好,我們先過去等。」

房間里轉瞬又只剩二人。夏小橘收拾桌面:「我不去了,吃得也夠飽了。」

「大土他似乎……」程朗拍拍她的肩膀,「要不要我去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你告訴他事實的真相,還是編個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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