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找到幸福那年,我們太傻看不見 第三節

期中考試之後見到樂陶,她精神煥發,完全不是小橘想像中萎靡不振的可憐模樣。「你都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忙!」她揮揮手臂,「剛考完試,又要組織下個月的大合唱。哎呀,你說我去哪兒找什麼手風琴伴奏呀,專業指揮呀,想起來就是沒完沒了的事兒!我發現啊,人的潛力還真是無窮的呢。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永遠長不大,永遠是個沒主見的小女孩呢。」

「看到你這麼活蹦亂跳,我就放心多了。」夏小橘小心翼翼問,「真的,完全OK了?」

「如果說完全OK,那肯定是騙人!不過大土說得對,就算心裡很難受,也不一定要展示給別人看,除了讓親者痛仇者快,對於復原一點幫助都沒有。」

「大土?他還說這麼有哲理的話呀?」

「人家可是看在某人的面子上,否則我死了他都不會埋!」邱樂陶眨眨眼,「這可是他的原話。我還說怎麼大土忽然那麼好心,跑來請我吃飯,還講了一通大道理。說實話,大土同學不錯,不知道某人有沒有考慮過,乾脆從了人家算了。」

「如果說完全沒有,那肯定是騙人。」夏小橘學她的口氣,「但每次一深想,就覺得這個人只能做朋友。」

「為啥呢,你這個女人怎麼就這麼冥頑不靈呢?」

「對大土,我沒有那種感覺,那種心跳加速,忘記呼吸,又甜蜜又酸澀的感覺。你應該明白,就是你說過的,看見他,就想傻傻地走過去,雖然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對他說什麼的那種感覺。」夏小橘低頭,「我並不是非要和Snoopy在一起,但我仍然希望,會有那麼一個人,讓我有很心動的感覺。」

「女生呢,找一個喜歡自己的人會比較幸福。」邱樂陶拍拍她,「大家都這麼說,不會錯的。」

「可是,你不會覺得不甘心么?難道你不想知道,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會有多開心么?」如果,如果程朗可以用我對他的感覺對我一天,哪怕只一天,也足夠了。

邱樂陶抿了抿嘴唇:「我怎麼會不知道?其實,當初黃駿不想和我在一起的,他說大家都是朋友,自己又是那麼個好變的個性,說不定幾天就分開了,以後很難堪的。我說,就算沒有未來,那也無所謂啊,總好過從來都沒有在一起。只要他喜歡我的時候,和我在一起,那就可以了。」

「你都沒有和我提起過!」

「都說過啦,就是怕你會反對啊!你肯定會覺得我的決定又草率又幼稚。拜託不用再說一次啦,那天大土都說過我了。你們兩個,現在肯定一個鼻孔出氣。」她最後叮囑道,「你一定不要再發傻,勸人家找個女朋友什麼的。大土雖然不是那種第一眼就很震撼的帥哥,但相處得越久,就越覺得這個人真誠可靠,絕對是可以託付終生的人。早晚有女生慧眼識英雄的,到時候被搶走了,你就哭也來不及了!」

夏小橘若有所思。

邱樂陶舒口氣:「總算聽得進我的話了。」

夏小橘沒有反駁,她一直在想邱樂陶剛剛的話。就算沒有未來,那也無所謂,總好過從來都沒有在一起。草率,幼稚,其實她和樂陶並沒有不同。

只是程朗不是黃駿,並不願意陪她玩這場感情遊戲。

林柚那邊的消息遠沒有樂陶這樣樂觀。

黃駿從天津過來一個周末,吃飯時直慨嘆陸湜禕學校的風水不好,養不住美女。「早晨我倆從食堂吃飯回來,路過操場,看見一個胖乎乎的女生在跑圈。仔細一瞧,居然是當年的長腿美女。這才多久沒見,怎麼變得那麼難看?」

本來看他就有氣,這下更是罪無可恕。夏小橘趁他說話時拚命給自己和大土添茶,待黃駿口乾舌燥時推過去一盞空壺。

「姐姐,你故意的吧!」黃駿哀號,「這麼惡毒,誰敢找你作女朋友。」笑著瞟了瞟陸湜禕。

夏小橘翻白眼,心想,你還不謝天謝地?如果我真是他女朋友,第一件事情就是讓他和你絕交,免得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黃駿趁陸湜禕結帳時不停作揖討饒:「別耍脾氣了,這樣大土夾在咱們中間,很難做的。」

「那我夾在你和樂陶之間,就應該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么?」

「是我對不起她。但是,我已經夠負責了,覺得堅持不下來,就主動提出分手。如果我不厚道一些拖下去,以後腳踏兩條船,那不是對她傷害更大?」黃駿振振有辭,「而且,我昨天去看她了。她說,如果你想知道我最近過得怎麼樣,那麼告訴你,非常好。我想多問兩句,她一轉身就走了。」

此後反而是黃駿常常提起邱樂陶,拐彎抹角向小橘打聽她的消息,而樂陶卻很少再提及兩人之間的過往。她結婚前黃駿喝得酩酊大醉,嘟嘟囔囔說要去搶親,幾次被陸湜禕按到沙發里,又跳起來,說:「是兄弟就別攔我,否則我和你玩命。」

夏小橘氣不過,要了一把冰塊塞到他衣領里。「也該清醒清醒了,你當初和人家玩感情遊戲,現在人家不理你,就哭天搶地,難看不難看?」

黃駿梗著脖子:「你怎麼知道我是遊戲?我後來找過她多少次你知道么?她居然那麼狠心,一次都不見我。現在說結婚就跑去結婚了,才認識人家多久啊!」他眼中布滿紅絲,扭過身去狠狠擦著眼睛,不一會兒竟真的嚶嚶抽泣起來,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他口齒不清地講述高考之前如何騎著摩托車帶樂陶去江邊看夜景,她如何把臉頰貼在自己的後背上,羞赧地說以後這是自己專屬的特權,說無論以後是否在一起,就算老到牙都掉沒了,想起這一天都會把癟癟的嘴笑成一朵花。

她的眼神像江波上跳動的夜色流光,黃駿並非不記得這一切,還有她髮絲上淡淡的馨香。只是一向都候鳥一樣遷徙,一旦動搖,不想如何堅持,而是習慣性地說分手。

夏小橘想起那些和樂陶一起做夢的日子,心中悵然,又不由佩服好友,能迅速分清夢想和現實的區別。對於無法改變的人,擁有過便放手,夢醒了,便不再迷茫。

在這一點上,樂陶遠比自己,或者是林柚,要豁達勇敢。

林柚基本淡出舞蹈團。入學三個多月,她長了二十多斤,新買的衣服都灰暗肥大,一點也看不出曾經曼妙窈窕的身姿。也很久不仔細打理頭髮,劉海長了便隨意梳到腦後,因為睡眠不好飲食無序,額頭和下巴長出好幾顆青春痘來,面色也不復當初的瑩潤剔透。

「真的不想跳舞了?」小橘問。

「我沒辦法集中精神。」林柚搖頭,「每次站在舞台上,我都會想起他說的話,根本就沒有心情跳。」

「你不要為了別人的話,影響自己,你應該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做什麼,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她掰著指頭數,「我學過兩年芭蕾基礎,又轉學民族舞,為了比賽和表演,跳過現代舞,還有印度舞等等。其實很雜,連一個準專業的水平都算不上。現在更是跳也跳不了,這一兩個月不訓練,身體基本僵住了。現在的基礎課對我而言難度挺大,期中考得就不好。教授在課堂上都說了,不會對特長生法外施恩。大家都知道在說我,也都知道我這個特長生基本也沒特長了,都竊笑著看過來。」林柚將頭枕在小橘肩上,從床頭的玻璃瓶里抽出一朵太陽花,扯著花瓣,「我現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剩下吃東西一個減壓的途徑了。有時一邊吃一邊暗自罵自己,怎麼能把日子過得這麼狼狽。」

「絕對不能放棄啊!」夏小橘聽到自己聲音乾澀,她指指花瓶,溫暖明亮的桔紅色太陽花,「還有人關心著你,不是么?」

林柚勉強笑笑:「總有一天他會失望,和別人一樣討厭現在的我。說真的,我有點害怕,每次看到程朗,都擔心他會放棄我,卻又總說出一些傲慢偏執的話。」

「為什麼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如果,你不想失去他。給別人機會,也是給自己機會。」

「我不知道。以前我就知道他對我好,以為他和別的男生一樣。現在我又覺得,他為什麼要喜歡我,我已經又不漂亮又不可愛。就算他現在堅持,早晚有一天會後悔的。」

「他和別的男生不一樣的!」

「怎麼?」

「我是說,他,據我的了解,應該是一個很不錯的男生。認真,善良,雖然有時候看起來單純得像個大孩子,但其實真的會關心和照顧別人。我一直,一直,都把他當成很好的朋友。」

忽然想起程朗輕輕的一句告別:「布丁,你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真的。」夏小橘講不下去,她覺得再開口自己就要哭出來了。

從林柚的寢室出來,發現下雪了,地上已經積了密密一層。看來今天只能去樂陶那裡投宿了,小橘嘆氣,小心翼翼走在溜滑的大理石台階上。

「是你么,夏小橘?」熟悉的聲音,問訊的語氣。

猛然回頭,程朗帶著絨線帽,彎著眼角微笑,睫毛上掛著閃亮的冰晶。他閑適地站在那裡,從無數次的夢境里變換到她轉身就能觸及的地方,措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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