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似是故人來 齊翊現在進行時(上)

三天的考察進展順利。在機場安檢口,奧利弗給了蔡滿心一個結實的擁抱,拍著她的背,柔聲道:「我的小Michelle,你也要幸福!所有的不愉快就讓它過去吧。希望下次再來中國,也能看到你的Mr.Right。」

圓滿送走考察團,儋化林業局設宴答謝工作人員,席間觥籌交錯。蔡滿心聲明自己對酒精過敏,起初沒有人向她勸酒,但幾番推杯換盞後,有人醉意顯露,拉著她遞過酒盅,「就一口,意思一下。」

蔡滿心婉言謝絕。

敬酒者面露慍色:「也不能一口不喝,難得今天大家高興,這不是看不起我們嗎?」

「老趙,你喝多了,快回來坐。」有神志清醒的從中調和。

老趙不依不饒。齊翊端著酒杯,將蔡滿心擋在身後:「她真的不能喝,我替她好了。」

「我是要和滿心喝,你怎麼替?」

「那咱們先喝,我來敬你。咱們也是初次見面,以後就是朋友了,為了這個也要幹上三杯。」

老趙還想說什麼。齊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先干為敬了。不如這樣,我喝兩杯,你喝一杯。」

蔡滿心扯扯他的衣襟,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喝得太猛。齊翊拍拍她的肩,斟滿酒,連飲數杯。接下來但凡有人向蔡滿心敬酒,都被齊翊一一擋住。

中途他離席去洗手間,回來時在走廊里被蔡滿心攔下。「你喝太多了。」她說,「他們也醉得差不多了,就算真來勸我,喝一兩杯我也是可以的。你是不是都喝吐了?」

「還好,去洗了洗臉。」齊翊搖頭,「你不是告訴Oliver已經戒酒了么?我不想你勉強自己。」

散席時已經有數人喝得酩酊大醉,清醒的幾個分頭將他們護送回住處。齊翊沒有大吵大鬧,只是坐在角落不斷揉著額頭。蔡滿心問:「你還好吧,咱們回去吧。」

他看似鎮定:「回峂港么?這個時候沒有班車了。」

「真是喝多了!」蔡滿心失笑,「什麼峂港,這些天不都住在儋化林業局招待所么?」

齊翊步子有些踉蹌,跟在她身後,走幾步就停下來倚著牆休息。蔡滿心退回來,將他扶下樓梯,在飯店門口打了一輛車。

「去哪裡?」司機一口儋化方言。

「林業局招待所。」蔡滿心聽得懂,但不會講。

「林業局……怎麼走?」

她大致形容了一下,司機重複了一遍,有兩個相似的街名糾結不清。蔡滿心正在思考如何避免雞同鴨講,齊翊忽然開口,將路線複述一遍。

司機點頭:「哦,知道了。」

汽車啟動,齊翊沿著靠背滑下,頭枕在蔡滿心肩上。他呼吸間帶了酒氣,令她神經緊張,於是眉頭輕蹙,側臉垂眼打量著半睡半醒的齊翊。車窗外不時有路燈或者對面的車燈映照進來,他稜角分明的臉明明暗暗。

曾經問過齊翊是哪裡人,回答說,父母都在上海。

可剛剛他描述路線時,講得地地道道,是儋化方言。

車到招待所,齊翊每上兩步樓梯就要坐下來休息休息。

「快點回房休息了。」蔡滿心架著他的胳膊,一路拖到住處。齊翊掏出鑰匙來,幾次都插不進鎖眼。

「給我吧。」

「不,我沒事。」

「你靠著牆休息一下,還是給我吧。」蔡滿心搶過鑰匙,將門打開。

「讓我來。」齊翊自她身後伸手去拿鑰匙,立足不穩,另一隻手搭在她肩頭。蔡滿心頸間感受到溫熱的呼吸,渾身一凜,她轉身,被齊翊攔腰抱住。他眼神迷離,低頭吻過來。蔡滿心連忙閃身低頭,感覺他的雙唇落在鬢角。

「滿心,對不起,對不起。」齊翊將她緊緊擁在懷中,「我不知道自己能為你做點什麼。」

「你喝多了。」她推著他的手臂向後用力,「讓我回去,你也早點休息。」

齊翊扔在喃喃地重複著「對不起」,房門被她撞開,二人一同跌坐在地上,蔡滿心的背撞在門把手上,痛得她咧嘴。

「沒想到你酒品這麼差,早知道就不讓你喝那麼多了。」她埋怨著,將齊翊拉起來,推著他走到床前,「快睡吧,我拿條毛巾給你。」

正要轉身,右手被齊翊拉住,力道如此之大,蔡滿心站不穩,猛地跌到他懷裡。微醺的酒氣在身邊蔓延,她竭力揮動雙臂想要掙脫,都被齊翊緊緊壓住。蔡滿心有些慌亂,她很清楚男女力量差異懸殊,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她打定主意,如果齊翊再不放手,就大聲呼救,寧可不留情面也不能重蹈覆轍。

而齊翊並沒有不軌的舉動,他只是將她牢牢地圈在懷裡,低下頭,把臉埋在她蓬鬆的髮絲間。蔡滿心漸漸放鬆下來,枕在他胸膛上,堅韌結實,隨著呼吸緩緩起伏。她雖一向不喜熏人的煙酒氣,但他懷中的味道讓人感覺溫暖而安定。將手放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蓬勃有力的心跳。她闔上雙眼,有片刻失神,恍然能聽到不息的海浪聲,抬起頭便能吻到他下巴新生的胡茬。

只是那個他,並非眼前這個他。無論多貪圖這個懷抱的溫暖,都並非自己想要的歸宿。蔡滿心鎮定心神,將齊翊的胳膊搬開,他囁嚅了無數次「對不起」之後,已經沉沉睡去。

這一夜朗月當空,水樣流瀉的光輝,潔白得像心底的寂寞。蔡滿心回到房間,忽而頑心大發,甩掉拖鞋,光腳,側身踩在陽台半尺寬的水泥護欄上,身體搖搖晃晃,像踩平衡木。

就這樣,像右輕輕一倒,就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了吧。

她從護攔上下來,仰身靠在陽台邊緣。月光瀉落在臉上,地平線在頭頂上方,蟋蟀唱地熱烈。呵,偏偏自己不是想要輕生的人,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沒想過要向命運認輸。然而,這些年她從未傾訴,甚至不敢問自己,心底的思念有多辛苦。

第二日齊翊醒來時將近正午,宿醉後頭腦依舊昏沉。同來的二人要趕回去報告進展,已經駕車返回峂港,只有蔡滿心留在招待所等他。

「昨天我沒有借酒發瘋吧?」齊翊問。

蔡滿心搖頭。

「他們都說我是喝多了就睡得不省人事。」

「你總喝多麼?」

「有一段時間是,總要別人把我拖回來,還有幾次就睡到路邊了,好在是夏天。」齊翊赧然,「昨天不會是你把我拖回來的吧?」

蔡滿心頷首:「還好,你還記得走路。」

二人收拾行李,去儋化長途車站搭乘去往峂港的班車。

齊翊買了車票,遞給蔡滿心,「其實你不必等我,和他們先走就好。」

「沒關係,我挺喜歡坐大巴,比小車舒展。」

因為峂港旅遊業蓬勃發展,班車已經由早年四面漏風木質座椅的老式客車換成全封閉的空調大巴。隔著褐色的玻璃,車窗外的景物都有些暗淡的沉寂。

蜿蜒的公路繞過雲霧繚繞的藍屏山,穿過隧道,藍綠斑駁的清澈海水倏然出現在公路側旁,繁花盛開風裡,在青山碧海的映襯下更顯熱烈嫵媚。浮雲低矮,天海盡頭的漁船似乎揚起帆,就能駛到雲朵中。

中指和食指交替,在車窗上輕輕打著拍子,蔡滿心反覆哼著一段山歌似的旋律。在倒影中看見齊翊看過來,她轉頭微笑:「荒腔走板吧?」

「很好聽。」

「是一個朋友寫的。本來是首吉他曲,不過他只彈過一次,還不肯多彈,說,『我不是賣唱的。』」蔡滿心忍不住微笑,「他說這曲子的名字叫《歸鄉之旅》,大概就是在這條路上萌發的靈感。」

「只記得這一段?」

「本來,Mp3里錄了大半。」她有些悵然,「後來兩人之間有些不愉快,都刪掉了,有時也很後悔呢。」

齊翊不再多問。沉默片刻,二人手機先後響起,是桃桃發來的簡訊,內容相同:「你們回來時,要裝作情侶一樣親熱。」

「這丫頭,又有什麼鬼點子。」蔡滿心打量齊翊,揶揄道,「你不是她理想中會做美食的帥哥么?為什麼推給我?」

「你個毛桃,居然這樣和滿心說?!」何天緯發怒,去揪桃桃的麻花辮。

「小聲點!」她揚手打開,「我都忍痛,把齊大哥外借了。你不要把什麼都搞砸了。」

何天緯沒好氣:「你媽媽不是從普陀山回來了?你幹嗎不回家,又賴在這兒。」

「我沒想到,滿心姐的那個他會帶一個女人回來!」桃桃一臉大義凜然,「滿心姐守在這裡等他,他卻大搖大擺和別的女人粘在一起,唧唧歪歪。」

「你想說卿卿我我?」何天緯打岔。

「Whatever,不管了!」桃桃瞟了一眼客廳中的一男一女,「不能讓他們太得意。」

「那你也不用告訴他,滿心和男朋友去了儋化。」何天緯低聲抗議,作頓足捶胸狀,「你可以指著我,說這就是滿心的男朋友!」

「你?」桃桃上下打量,「e on,我是想給滿心姐挽回點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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