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靜靜的不知道坐了多久,等到身上的熱度已經褪去,才感覺到徹骨的涼意,我看見薛問樞動了兩下,然後微微睜開眼睛,他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睡眼朦朧的問我,「幾點了?」

我張開嘴剛想回答,才發現嗓子干啞的厲害,就著桌子上放的冷水喝了一口,冰涼的寒意順著喉嚨滑下去,一直滑到心裡,「還沒到十二點。」

他抓抓頭髮,「做實驗累死了就睡著了。」

「你就蓋這麼點被子不會感冒?」

「有點冷,還好,應該不會感冒。」他從床上爬下來,順手把那隻小盒子遞給我,「送給你的,節日快樂。」

我打開裝著耳釘的盒子,薛問樞探過頭來不住的問,「好不好看?」

「好看。」我掩飾不住笑意,「節日快樂,對不起啊,我沒給你準備禮物。」

他滿不在乎,「你不是藏了好多蛋糕給我的?要不要戴上去看看?」

我搖搖頭,順勢倒在床上,「太晚了,很累了,明天再戴。」

他也湊過來,「你們聚會玩什麼的?」

「吃飯,唱歌,老一套沒什麼新意。」

其實我想告訴薛問樞,我聽見一首歌叫《獨家記憶》,我想讓他好好的聽一聽,可是我不敢,我害怕自己因為喜歡他而變得矯情,自私,和處心積慮。

聖誕節過去就是元旦,大概所有忙碌的人都在期盼這一天的來臨,從而讓短暫的過渡的時間更加肆無忌憚的浪費,我也是這樣,總是會想到放假,然後把堆積如山的工作在節假日慢慢的消磨完畢。

可是我的如意算盤打空了,三十一號的下午就收到薛問樞的信息說要去人民廣場逛街,縱使有百般個不情願我也跟了他去了,元旦前夜的人民廣場到處都是洶湧的人潮,南京路上燈火輝煌,車水馬龍,十里長街蔓延起一道流動的霓虹。

那是我記憶中最深刻的場景,並不是因為城市的繁華和美麗,而是住在這個城市中的人們,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奮力的擁擠,很多人都手拉手,彷彿一不小心就會在人潮中失散,也許我們就是在這座城市裡奮力掙扎生存的一群人,每個人都希望有一個伴,在人潮擁擠的時候,那個人會緊緊拉住你的手。

我的手指都被冷風吹的沒有了知覺,薛問樞的手心很熱,暖暖的,我感到一絲絲的熱度傳來,很暖和,也很熨帖。

在這樣一個熱鬧的夜晚逛街其實很難有收穫,甚至因為人多有些無端的惱人,任何一家飯店快餐店都人滿為患,飢腸轆轆的我們排了好久的隊,終於吃上了一盤熱氣騰騰的水餃。

等到我們終於走累了要回去時候,卻發現已經十點多了,最後一班地鐵已經錯過,只好擠上一輛公交車,在漫漫的街道上伴著擁堵的車流緩緩前行。

也許是累了,薛問樞只是很沉默的看著窗外,他興緻有些索然,我跟他說話都有些敷衍,我只是有點委屈,悶了聲也不想理他,忽然薛問樞問我,「怎麼了?不高興?」

我白了他一眼,悶悶的說,「沒有啊,是你不高興好吧。」

「我沒不高興啊。」他摸摸我的頭髮,「因為實驗的機器還開著,所以我要早點回去取數據,省得又被人關掉了什麼都沒有。」

我有些驚訝,「放假還做實驗?」

「放假沒有人用機器啊,對了,我明天去南京,到我弟弟那裡去,這兩天沒人陪你玩了。」

我似笑非笑的打開他的手,「誰要你陪我玩了,我自己有樂子。」

「……你有樂子都不帶我玩。」

我哼了一聲,「那是誰要去南京的?」

他不吱聲了,我心裡有些淡淡的失落,我想這幾天他能陪著我,隨便吃吃玩玩,因為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了,換算成每個小時都稀少的可憐,我只是想把那些時光留住多一點,記憶再深刻一點。

我們終究是要離別,離別前的記憶越多越好,是幸福,也是折磨。

放假三天,我和秦可書、鍾寶瑤混了兩天,無非是吃飯唱歌逛街看電影,第三天在家裡寫寫睡覺睡到自然醒,然後叫外賣,寫課件,快到晚上的時候忽然有人敲門,我有些奇怪,就聽見薛問樞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傳來,「開門。」

我連忙把門打開,瞬間一股寒氣撲面而來,薛問樞剛進屋就倒在床上,他臉頰有些微微的泛紅,好像很疲倦的樣子,他低啞的聲音伴著幾聲咳嗽,「施莐,怎麼辦,我好像生病了。」

我拿出體溫計一測果然發燒,只是溫度不太高,薛問樞身體一向很好,於是我就找了一些感冒藥給他先吃了睡覺,原本以為只是吹風受涼了,豈料到了晚上溫度越來越高,我摸摸薛問樞的皮膚滾燙的,而他卻一直在喊冷。

我不禁有些奇怪,「你這兩天去逛玄武湖了嗎?」

他搖搖頭,「我睡我奶奶家的,她家冷的就跟冰窖一樣,可能是那時候凍感冒了。」

我嘆了一口氣,「走吧,看病去,薛寶寶。」

果然薛問樞是因為扁桃體化膿而發燒咳嗽,從小到大我也沒少得過這樣的病,可是薛問樞卻緊張兮兮的問我,「要不要緊啊,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沒事,也就吊兩天水就好了。」

醫院的急診室里還有不少病人,大多都是感冒咳嗽,空氣里瀰漫了一股消毒水酒精的味道,薛問樞歪著腦袋坐在椅子上任小護士扎針,我忽然想起言情小說裡面都是女主角感冒發燒,然後被男主角噓寒問暖、悉心照料,怎麼一切到我這邊就反過來了。

半瓶水下去之後薛問樞精神好多了,我去超市給他買了白菜包子 和豆漿當晚飯,自己跑去吃了頓熱乎乎的麻辣燙,如此強烈的反差待遇氣得薛問樞直瞪眼。

吊針打完之後他似乎好了一些,可是晚上的時候又發起了高燒,薛問樞睡的昏昏沉沉的,而我提心弔膽的坐在他身邊給他測體溫敷冰塊,生怕一不小心這位「實業救國」的國之棟樑就燒糊塗了,變成個青年痴呆。

我很少見過男生生病,在我印象里只有爸爸因為膽囊息肉而開過刀,在我想像中男生總是比女生堅強很多,即使是在巨大的病痛面前,他們也表現的很堅強。

可是薛問樞生病時候卻像個孩子,一個麻煩十足的小孩子,吊針時候要看籃球雜誌,要喝汽水,發燒沒有胃口就賭氣不吃飯,病遲遲不好就抱怨醫生水平太差,他就像是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炸藥包,總是在我面前不住的翻滾。

薛問樞生病的三天,我基本上也是被折磨的身心疲憊,常常半夜時候被他推醒了告訴我身體的不適,以至於白天上班的時候都瞌睡連連,天天找秦可書要咖啡喝提神。

一月份是上海最冷的月份,零零星星下了幾場雨,但是都沒有飄雪,這樣糟糕的天氣,連人的心情都會變得很差,開會的時候因為打瞌睡幾次被鍾寶瑤掐起來,正好對上主管如炬警告的目光,那幾天讓我的運勢跌落到了極點。

可是我卻不想跟薛問樞發脾氣,他的病一直反反覆復好的不徹底,每次看到他倦怠的病容我心頭的火氣一下子就煙消雲散,寧願滿足他任何無理的要求,我想這輩子不會再有人像我這樣寵他了,而我這輩子,也許還會以這樣的方式寵其他的人。

那句話說的很對,我喜歡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喜歡你,你說你是什麼。

他的病一直拖了一個星期終於不再反覆發燒,晚上給薛問樞量過體溫後,我摸摸他的頭髮,「不燒了,差不多快好了。」

他眯起眼睛笑起來,我又嘆了一口氣,「你要是病還不好,我就給你去買燒紙燒了,你知不知道你生病起來真的很煩人。」

「真的很煩人?」

我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難道不是?你天天擺個老爺臉,把我當奴才使喚。」

他沒說話,一直看著我,眼眸里閃動些我看不懂的情愫,過了好半晌他輕輕的說,「施莐,要不你也生一場病吧,我就像這樣照顧你,好不好?」

以後每每我想起來這句話,都會覺得有一絲溫暖在心底。

因為有什麼比一個人在生病最脆弱崩潰的邊緣,得到冬日暖陽一般的關愛更加珍貴,我那時候只是笑笑,「胡說什麼啊」,但確是極其歡喜的。

可是很久以後,我在寒冷的冬夜發燒,一個人躺在一張巨大的床上,彷彿一座可怕的冰窖,寒冷的讓人 快要失去知覺,我蜷著身子,哭也哭不出來時候才明白,有些話只是說說而已,即使是刻在磐石上的山盟海誓,也是會被歲月磨成細沙,隨風逝去。

因為這一切不是我的錯,也不是他的錯,只是我們恰好錯開了,就錯了。

又是一年的春節,一樣熱鬧的同學聚會,可是步入社會的我們都知道,有些屬於青春的東西流逝了就再也不會回來,原本單純的同學關係卻因為社會上的工作職務關係,而變得有些複雜。

整一個寒假我基本和薛問樞在一起,有時候找一家很好吃的麵館,慢慢的耗著時間,有時候漫無目的的在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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