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陣微風過去,把我的話吹散了好遠,薛問樞沒有說話,只是轉過頭看我,他不說話,周圍安靜的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由的看著他的眼睛,他黝黑明亮的眼眸里只倒映著我一個人的臉龐。

忽然薛問樞笑起來,深長的笑紋一直蔓延到鬢角去,然後慢慢的舒展開來,他笑著對我說,「施莐,你打這個主意打了多久了?」

我小聲的嘀咕,「也沒多久。」

他輕輕一笑,頭轉過去好似在看整個校園,又好像什麼景緻都入不了他的眼,我聽見他小聲的說,「那……隨你抱吧。」

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和我預期的結果一樣,可是心底的那股驚喜和甜膩像溶了的巧克力一樣,粘粘的滑向我的心窩,我試探的伸出手,先拽了下他的衣服,然後輕輕的環住他的腰。

手臂和腰際有相交的溫度,一個冰涼,一個溫熱,薛問樞腰際的肌肉很緊實,我手臂相觸的一瞬間隱隱的感到他的緊張,隨即他的身子就放鬆下來,我心裡有些忐忑,過了一會,薛問樞轉過頭眼眸里點點笑意,「這樣就滿足了?」

當然不滿足,我輕聲的「哼」了一聲,大大方方的把腦袋靠到他的背後,身體的重量緩緩的向他身體上壓,那樣的姿勢,很舒服,很愜意。

我緩緩的閉上眼睛,忽然覺得心裡好平靜,身體中空虛的某個點終於找到了平衡,而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倚賴上去,不想離開。

薛問樞身上有種特殊的味道,很溫暖,像是一團暖暖的棉花球包裹著我。

夜風吹過,我額前的劉海擦過他的脊背,也許是有些癢,他挺了挺身,微小而清晰的聲音傳來,伴著他胸腔的微微震動,他問我,「施莐,你什麼時候開始打我的主意了?」

我不慌不忙的否認,「沒有!我才沒打你主意!」

「說老實話,不然不給你抱了。」

我想了想笑著回答,「我沒打你主意,我打著抱你的主意,沒多久。」

他身子忽然直了起來,我的臉硬生生的從他背脊上滑下來,我有些懊喪,環著他腰的手還不肯鬆開,薛問樞轉了個身笑道,「你還不鬆手?」

「幹嘛,抱著不舒服嗎?」

「舒服啊。」他回答的很爽快,「施莐,你滿足了沒?」

看來要下逐客令了,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認命的把手鬆開,可是剛拿下來就被他擒住,薛問樞似笑非笑的挑眉,「咦,怎麼不抱了?滿意了?」

混蛋,到底什麼意思!我在心底狠狠的罵他,我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聽見薛問樞好似自言自語,「……施莐,你滿足了,我可沒滿意……」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便傾過臉來,瞬間就在我額頭眉心間留下輕輕一吻。

我有點被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個親吻很乾凈,如水一般的的剔透,像是小時候睡在草地上有蒲公英的絨毛在眼前盤旋,落在自己發梢臉龐,微微發癢,那個親吻如同蝴蝶,順從的隱於我的眉間,所到之處全是恰到好處的綿軟和柔情。

不是沒有經歷過耳鬢廝磨的纏綿,這樣意外而溫暖的親吻,深深的讓我動了心。

我笑起來,不敢看他的臉,但也不想示弱,「薛問樞,你什麼時候打我主意的?」

他不說話,只是輕輕的卷繞著我的頭髮,我能感覺到他在笑,過了好久薛問樞說,「走吧,天都很晚了,明天還要去新校區。」

見我一動不動,他摸摸我的頭髮,「再賴一會?」

「恩。」我孩子氣的應了一聲。

他掩飾不住笑,伸手拉拉我的臉,「懶死了你,以後又不是沒機會抱。」

夜裡,我是在樹林的蠱惑聲中進入夢鄉的。招待所外大片層疊的樹葉,梧桐葉,松葉相互碰撞摩擦,散發出清涼的植物氣息和細碎的聲響,是個很靜謐的晚上。

早上起來的時候先聞到的是一股清甜的夾雜露水的草木香,我推了窗戶看出去,校園裡來往的人並不多,天有些陰沉,興許還是清晨,我穿了衣服洗漱完畢想出去走走,剛下樓就碰見來找我的薛問樞,他奇怪,「哇噢!你居然這麼早就起來了!」

「怎麼了?睡的不好?」

我這才意識到剛才有些分神,連忙說,「沒啊,睡的很好,這邊空氣很好,又很涼快。」

「宿舍都熱死了,還虧走了好幾個沒回來,亂糟糟的一片。」

我倒是有些好奇,「走了?……還沒畢業呢吧?」

「沒,是去做畢業設計了,一個去了北京,一個去了法國,一個回家了。」

「去法國?Le Français est difficile……」

薛問樞「咦」了一聲,「你說什麼的,說慢點,沒聽到。」

我又笑著重複了一遍,然後補充了一下,「法語。」

他驚訝,「……你連法語都會說!好厲害啊!」

「我二外就選的是法語。」我看著他一臉崇拜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欺騙他,「其實我連動詞變位都搞不清楚,考試都是背著答案進場的。」

薛問樞意猶未盡,「剛才那句話什麼意思,教給我念念。」

「意思是法語很難的。」我又念了一遍給他聽,他重複出來一個怎麼聽上去都非常奇怪的句子,我艱難的清了清嗓子,「算了吧,語言是要有天分的……」

薛問樞堅持不懈,念了好多遍之後又主動要求學習小舌顫音,去買早餐的路上一直不停的練習,而後很得意的問我,「怎麼樣,有沒有法國農民的味道?」

我默默的垂淚,「很,很有中國農民的味道……」

買了包子和豆漿,一路吃了回去,路過圖書館的時候正好有露天的木椅子,兩個人就坐了上去,一群群的學生和老師從我們面前走過,神態各異,他們這麼忙,而我們這麼閑,真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

薛問樞在一旁啃包子,他兩手捧著肉包子,一口一口的咬著,好像吃食的小鼴鼠,時不時喝兩口豆漿,我忽然想逗逗他,於是便問,「我問你啊,法語很難,用法語怎麼說?」

他一口豆漿嗆在喉嚨里,抬起頭想了半天認輸,「不記得了……」

我覺得好玩,看著薛問樞就滿心的歡喜,想來雖然沒有挑破這層朦朧的薄紙,但是彼此已經是心照不宣,他吃完包子,我連忙掏出紙巾遞給他,「薛老爺……」

他居然很理所當然,擦完手又摸摸我的頭髮,「恩,小翠真貼心。」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清晨的陽光慢慢的從厚厚的雲層中透出來,頃刻間灑滿了整個校園,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我側過臉去看薛問樞,他輕輕一笑,在我臉龐又落了一個淡淡的吻。

很甜,很貼心。

中午坐了兩個小時的車去了坐落在城市偏遠一隅的新校區,果然新校區比老校區熱鬧了許多,進門就是大片的山和湖,翠綠的草地踩上去軟軟的,在陽光的籠罩下泛著一片金光。

我只是在復旦的光華樓前看過平坦的草地,從未見過混天然的綠坪。

於是我小心翼翼的問薛問樞,「可不可以坐下來?」

他說,「請坐。」

「可不可以躺下來?」

「請躺。」

我躺下來,躺在軟綿綿的草叢裡,抬頭看天,碧空如洗,薛問樞迎著太陽坐在我旁邊,眼睛微微的眯起來,微風拂過,他仰起頭,露出堅毅的下巴。

我只覺得自己在做夢,好像不甚真實,從前相知卻從未相識的兩個人現在竟然坐在一起,用家鄉話說以前的事情,以前的同學,好似我們從小就認識,理應如此的親密無間。

「薛問樞。」

「恩?」

「你覺不覺得很奇怪,我們兩個?」

「奇怪?為什麼啊?」他順過我一縷頭髮又在手上圈繞起來,「胡思亂想什麼東西?」

其實我也說不出那種感覺,好像夢一樣,但是又那麼真實,我只是被一種無可名狀的喜悅和擔憂同時攫住了心智,薛問樞就在眼前,但是好像下一秒他就會消失。

我只是有一刻確實是那麼想,但是很快我就不去糾結了,很多時候對自己寬容更容易獲得快樂,順其自然不失為更好的解脫辦法。

薛問樞湊到我身邊問,「施莐,要不要抱?」

「要。」我的手就自然的伸了過去,恰好是午休的時間,學校很安靜,空曠的草地上放眼望去沒有幾個人,於是我就環住了他的腰。

只是一瞬間,在我完全沒準備的時候,薛問樞的吻落在我的嘴唇上,出人意料的乾淨和清冽,輕盈的讓人歡喜,然後他抬起頭捏了一下我的臉,「也不曉得閉眼睛。」

我笑起來,小聲說,「沒反應過來。」

他看著我,我知道這雙瞳孔里閃爍著慾望,同樣也流瀉著歡喜和愛意。

隱約的想起十八歲那年的夏天,驕陽似火的年歲,陳瀟寧帶著我走過高中學校的後牆垣,裡面種滿了不知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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