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樂章 深沉的廣板·未完成 Chapter 2 Fly Away

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想要成熟就要接受不完美

趁我還能微笑的時候 請你轉身 FLY AWAY

by 萬芳

何洛旅行回來後,喉嚨一直隱隱作痛,吞咽口水時覺得嗓子腫起來,一直脹到耳朵,量了體溫,37度5。她去學校的Health ter拿葯,被護士推薦去醫院的門診檢查。美國醫生頗重視呼吸道傳染疾病的防治,將何洛的耳鼻喉徹查一遍,最後診斷為急性咽炎。馮蕭去沃爾瑪的藥房買了一些處方葯,他即將啟程去美東,本來說臨行前帶何洛去海邊的Cliff House吃牛排,但看她一幅懨懨的神情,只能不了了之。

「洛洛不會說話的時候好無聊啊。」舒歌大叫,「每天在屋子裡飄來飄去的。」

馮蕭解釋:「估計是路上著涼了。」

「就是,讓你們爬雪山過草地,風餐露宿!」舒歌看了黃石和大提頓的照片,無比羨慕,「早知道這麼好玩兒,當燈泡我也要去。」

何洛只是微笑著點頭。

馮蕭拍拍她的腦門:「完了,小麵包失聲好幾天,不會聲帶退化了吧?」

舒歌瞪大雙眼:「好幾天?這都向我彙報,你們也太前衛了。」

馮蕭聽不懂她的話。

何洛清楚這個室友在南方長大上學,經常分不清前後鼻音,此刻笑得促狹,不知道又聽成什麼。她扯扯馮蕭的衣袖,示意他早點回家休息。她的嗓子漸漸不那麼痛,但是已經習慣了幾日來的沉默,索性將沉默進行到底。

田馨在電話里說:「你不好利索了,可不許來看我!」

「還怕我傳染你?」

「當然!我要保證身體健康,尤其不能吃抗生素。」田馨神秘兮兮,把五年大計向何洛簡單闡述了一下。

「啊?!你們打算要小孩啊!」

「嗓子沙啞就不要大聲尖叫,要保護聲帶。」田馨多年來不忘自己的美聲本行,時時刻刻注重關愛咽喉,「這樣的話,我博士畢業,小寶寶也可以送去託兒所了,我就輕裝上陣去工作,多好!」

「有動靜了?」

「還沒有,我們剛剛有這個打算的。」

「哦……你真是傳統的居家好女人。」

「你咋樣?有動靜沒?」

「我能有什麼動靜?」

「嘿嘿,不要抵賴哦。」田馨笑得詭譎,「你們出去的照片不是發給我看了?遍地野花的林間木屋,不要告訴我nothing happened。」

「你去死吧。」何洛惡聲罵她,然後悠悠嘆息,悵然道,「田馨啊,我覺得,我徹底完了。」

「熟了?如果你很有罪惡感,那就結婚唄,馮蕭難道會抵賴?」

「熟你個大頭……」

「嗯?」

「糊了,我煮了一鍋糊飯。」何洛苦笑,「一塌糊塗的糊。我很努力,想要對他好些,但是發現完全不可能向另一個層面發展。我做不到。這樣勉強著,對他,是不是很不公平?」

「愛情裡面壓根就沒有什麼公平而言。誰付出多誰付出少,根本就無法衡量的。」田馨嗤之以鼻,「一旦你開始念念不忘講究公平,那就不是愛情了。」

何洛笑了兩聲:「真有哲理!你現在理論修養與時俱進啊。」

「這是你說的。」

「我?什麼時候?」

「當年我問你,都不是章遠的女朋友了,還為他做這做那,對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你就回了我一句,一旦開始講究公平,那就不是愛情了。我當時,可是為你的偉大愛心感動得涕淚橫流。但是你現在,每次說起馮蕭,必然不離公平二字。既然你想冷靜一段時間,就和馮蕭講,還真怕他飛了不成?」

「不是,他現在剛換了實驗室,很多事情都沒有理清頭緒。等他那邊穩定一下再說吧。」

「那你還來不來美東看我?」

「去啊,我還要幫他收拾一下東西。」何洛說,「他陪我走了最艱難的時候,我現在總不能過河拆橋。」

「嗯,卸磨殺驢。」田馨附和,又笑,「我看你是始亂終棄。」

何洛病好得差不多,學校要月末才開學,她計算時間,決定去新澤西探望馮蕭。

新澤西和加州都屬於房價高昂的地區,雖然馮蕭有額外的實習補貼,但為了省錢,他租住在新澤西和賓西法尼亞兩州交界的地方,每天要開車一個小時才能到實驗室,一旦忙碌起來,索性就在隔壁辦公室的沙發上將就一晚。因為何洛來,他才歇了一個周末,周一一早又要去實驗室。公寓後面有一片園子,每家住戶都分了兩壟,何洛從中國店買了一些西紅柿、青椒和韭菜的菜苗,說:「別的種著玩兒,韭菜可以送給你們美國同事。原來你老闆不還點名,要吃那種長得像草的菜?

「那是你包的韭菜雞蛋餃子,他們哪兒會做?難道真的當草啃?」馮蕭笑,「改天帶他們回來吃飯?你大顯身手。」

「沒問題。」何洛要去種菜苗,從馮蕭的衣櫥里翻出一件寬大的舊襯衫套上。

「下飛機後你光幫我收拾東西了。累了吧?」馮蕭打開車門,「我上班去,你好好休息吧。」他又轉身叮囑說,「也不用收拾得太仔細。這兒我租了三個月,過一段時間打算換一個地方。」

「為什麼?這裡環境不錯呢。」

「換一個距離田馨他們近點的地方,走動起來方便,你似乎愛她多過愛我。」他揶揄,「過兩天,咱們一起去看田馨,好不好?」

何洛微笑點頭,馮蕭探身在她的面頰上吻了吻。她一身青草的清新氣息,在微涼的天氣里,柔軟的唇傳遞暖意。

馮蕭的車行出公寓停車場,何洛站在路邊揮著手,直到他從視線里消失,才緩緩放下手臂。心情並不輕鬆,似乎無論什麼時機和他講兩個人給彼此一些時間,都是不恰當的,馮蕭換實驗室,做論文,過一段時間答辯,他說爭取四年半以內拿到博士學位,片刻不得閑。然而自己親近而不親昵的態度,難道他會感覺不到么?

唯一可以讓人開心一點的事情,就是過些天便可以見到田馨,何洛彎起嘴角,輕快地吐了口氣。路邊放著花木剪、小鏟還有藤筐等園藝工具,她一雙泥手在舊襯衫上蹭蹭,彎腰一一拾起。

男子修長的手,遞過她的小草耙。

「Oh,thanks。」何洛起身。對方磨砂皮靴上斑駁的濕印,挽著褲腳邊的洗水仔褲,淺駝色斜紋毛衣,在眼前一一展現。他立在一棵葉子半紅的楓樹下,身後是薄紗一樣的霧,被遠處的灌木叢映成淡青色,

「章遠!?」 何洛在看清來人的瞬間,脫口而出。

「是啊。」他笑得沉靜,面容疲倦,風塵僕僕逆光而立。章遠也望著面前熟悉的身影,她穿著寬大的男式襯衫,慵懶舒適,剛才微笑著側頭,讓別人吻在臉頰上,晃動的深紅色發梢灼痛他的雙眼。他磨砂皮的深棕半靴染了露水,涼意從腳下升起,凝結在心尖,冰冷如刀割。

「你怎麼來的?」

「偷渡來的。」 章遠接過她手中的藤筐,「我來美國參加一個培訓考察,順便來看看你。」

「我是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地址?」

「我是克格勃啊……」他揚揚眉毛,「驚訝吧?從天而降。」

「有點兒。在哪兒培訓?」

「先去了西雅圖一周,然後矽谷三天,以為你會在學校,可以順路去找你。」

然後,飛了三千公里來美東,也是順路么?何洛笑笑,「那下一站呢?」

「我們要去紐約,所以,正好離你這兒不遠,過來看看。」預備好的話再次被眼前的現實擊碎,無法啟齒。

已經看到,你可以走了。何洛想這樣講,但面對他倦然的微笑,話到嘴邊卻成了「進來坐,喘口氣再說吧。

電子防盜門,沉重的防火門,掛著棕色「Wele」木牌的房間大門,一扇扇開啟再闔上,便是她在異國的生活。和另一個人的生活。

爐灶上小火鹵著什麼,濃郁的醬香里有花椒、大料和桂皮的味道。

「挺香的。」章遠吸吸鼻子,遲疑地望著門邊一大一小兩雙拖鞋。

「滷雞蛋、雞爪和豬耳朵,我準備熬一個萬年鍋,以後放這兒。」何洛拿出一雙新拖鞋,「歡迎,你是第一位訪客呢。」

她打電話給馮蕭,「同學來了,你晚上回來吧?我們一起找個地方吃飯。」

「哦?田馨么?真等不及,我們正要去看她呢。」

「是章遠,他去紐約開會。」

「哦……好,我下班後就回去。你問問他想吃什麼,如果我回去晚了,你們先吃。」

何洛轉身,問,「你晚上想吃什麼?」

章遠想了想,「隨便吃點吧。最近這兩天吃了好多西餐,還有所謂的中餐,又甜又酸的,所以特別想吃東北菜。」

馮蕭聽見,笑道,「那沒辦法,要何洛親自下廚了,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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