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等待一個女孩 還是在等待沉淪苦海
一個人靜靜發獃 兩個人卻有不同無奈
好好的一份愛 怎麼會慢慢變壞
by 劉德華 《冰雨》
何洛作為交流學生,這一個月都住在短期留學生的公寓里,和一群來自世界各地的小孩子為鄰。她還在倒時差,清晨起來,走廊里已經有三五個金髮碧眼的孩子,穿著寬大的Tshirt,交流晨練時學的二十四式太極拳。他們來中國幾個月,就學會了「一個西瓜滴溜溜圓」的太極速成口訣。何洛翻出一條水洗白的牛仔褲,套上帶著大學標誌的連帽衫,馬尾扎高,歪戴一頂棒球帽,把帽沿稍稍壓低。她對著鏡子吹了一聲口哨,想起田馨的至理名言:「善待自己,五米開外,二十五歲也可以和二十歲一樣無差別。」
早餐去了久違的食堂,油條豆漿,搭配免費榨菜,陽光從窗欞踱到水泥地面,帶著細嫩的葉影,恍惚間和本科的光陰重重疊疊。何洛口袋裡揣著mp3,還能當作收音機,此時鏗鏘有力的新聞播報聽起來也分外熟悉親切。寒假因為要見太多的親友,奔波忙碌,全然沒有此刻的恣意舒適。而此時暮春的風吹散了揮之不去的漂泊感,在這樣的城市裡懶散著,似乎從沒有離開過。
葉芝說要和何洛一同去新開的家樂福,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但她一向是瞌睡蟲,約好上午十點,足足晚了半個小時。她一路連跑帶顛,在門前看不到何洛,不由心急。四下張望,才看到一個女生盤腿坐在花壇邊,捧著煎餅果子大快朵頤,雖然有棒球帽遮住半張臉,還是能看見她不斷地吮著手指。
「你怎麼越活越迴旋?」葉芝扯住她的帽檐,向下一拉。
「別別,快弄回去。」何洛嗔道,「我手上都是油。」
「你沒吃早餐么?」
「吃了。但我好久沒吃煎餅,忍不住買了一個。」何洛笑嘻嘻遞過來,「但現在吃不了了,還剩一半,我猜你就沒有吃早餐。」
「看看你的形象啊。」葉芝搖頭,「要不要把帽子放在地上?或許還有人扔兩個硬幣進來。」
「我看起來很邋遢么?」何洛嘀咕著,「看來只有田馨可以裝嫩,我就是典型的老蔥刷綠漆。」
「你不都是要扮演成熟女性的么?去了美國,反而變得隨意了。」
「生活狀態不一樣了么。」何洛微微一笑,「我希望自己可以簡單輕鬆一點,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不是馮蕭喜歡的樣子?」葉芝揶揄,「看你現在像小孩一樣,分明就是有人寵。」
「他最近也忙得很,每天都要深夜才能收工。而且,我總覺得,似乎這兩年的時間是空白的。」何洛說,「回到北京,我就覺得,這兩年似乎就是一場夢,我似乎還是大四沒有畢業的時候,連實驗室里的儀器,擺放的位置都沒有變化。」
「生命就是個圓圈。」
「或許俯瞰是個圓,但從側面看,也許是盤旋上升。」何洛用食指在空中畫著圈,「就像一個盤山道。經度緯度保持不變,高度全然不同。沒有哪段生活可以重來。」
兩個人推了手推車,選了些拉拉雜雜的百貨。
「沈列有女朋友了,知道么?」葉芝問。
「知道。」何洛點頭,「我那天看到沈列了,他說有一個小靈通,這個月可以借我。」
「你聽過那個小靈通的順口溜?」
「嗯。手握小靈通,站在風雨中,左手換右手,就是打不通。」何洛笑,「總比沒有好,也方便和馮蕭聯繫。他對於我再次回國羨慕得不行,過兩天我去他家看看。」
「兒子不回來,兒媳婦也是一樣的。」葉芝笑,「你們有結婚打算?」
「暫時沒有。我還想裝幾年小孩子。」
「小心夜長夢多,人家抓到更加年輕漂亮的。」
何洛揚眉:「那我也找個小帥哥。當初做助教,班上的美國小孩都以為我是高中生。呵呵,他們對於東方人的年齡,解析度很低。」
兩人嘻哈打趣著,何洛借帽檐當初半臉的陰影,低垂了眼帘。
結婚,和馮蕭,多麼遙遠。一向當它是無需提及的話題。
學校在禮堂里組織了最後一期招聘會,算是本學年的掃尾。朱寧莉為公司來做宣講,此時接到的簡歷有大半是外校的,到了下午三點多鐘便應者寥寥,她樂得早早結束,順便約張葳蕤吃晚飯。天有一些陰,但是銀杏和國槐鮮嫩清爽,葉子浸染了白日里的陽光,晴翠的綠意流瀉到林蔭路兩側的石板行步道上。校園裡的紫藤開得正好,一串串從牆頭垂下,暗香浮動。
「讓人想起紫丁香呢。」張葳蕤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啊,可惜北京丁香早就開過了,我原來一直都以為那是初夏的花呢。」
「是啊,原來主樓前面那幾株,白的紫的,開得很精神。」朱寧莉捶捶腰,「還是學校里好,你看我們現在上班,一天到晚自我摧殘。」
「嗬,不像你的語氣呢。」張葳蕤笑,「還以為你又要說我只知道花花草草。」
「拜託,我就是這麼無趣的人么?看你做白日夢的時候當然要打擊,但是我現在說得是實話,學校里的生活真好。」
「參加工作的人,都會懷念學校么?」
「會吧。」朱寧莉一張張電影海報看過去,「你看,才幾塊錢就能來看大片,你們的生活太腐敗了!我要經常過來混混,你請客喲。」
「看來,還有人也願意來混校園哦。」張葳蕤扯扯她的衣袖,「我哥。」
「你還要過去打招呼?沒有搞錯,賊心不死,小心我告訴沈列!」
「什麼什麼啊!有一個沈列在我耳朵邊每天唧唧呱呱已經足夠了,難道我是為了自己。人家在美國都有男朋友了,我哥又是老哥一個了。」
「你說什麼啊?前言不搭後語。」
張葳蕤拽著朱寧莉的衣袖,跌撞著站在路當中。
「好久不見啊。」章遠看到二人,轉身把材料交給杜果果,「你先打車回去吧。」
「沒想到天達這麼大架式,出動總經理助理來出席招聘會。」朱寧莉挑眉,「很可惜,似乎今天有些大炮打蚊子。」
「難說,每年最後一期招聘會,我們都能挖掘到一些寶貝。希望今年人事部門運氣一樣好。」章遠笑,「我來,是有別的事情。」
「總不會是來緬懷吧?」張葳蕤在嗓子眼裡嗚嚕了一句,估計只有自己聽得清。
「什麼?」朱寧莉問。
「啊,我說,你剛剛不是說幾個大學同學提議,想找個周末大家聚會么?正好,男生女生班長都到齊了,你們慢慢商量吧。」張葳蕤很得意自己的說辭,「我去沈列的實驗室,估計他們的例會也開完了。」
「沈列?」看她走遠,章遠笑,「我認識,很不錯的人。」
「是。雖然不大適合小女孩做夢,但是熱忱,也踏實。」
「是很熱情。他們在一起,會很幸福。」
張葳蕤一步三跳,打沈列的手機:「喂喂,我今天作了一件非常偉大的事情,你猜是什麼?」
「你記得加飯卡了?」
「啊……又忘記了……」
「就知道是這樣,算了,反正你晚飯和朱寧莉一起,也別去食堂了。」
「哪有,我安排她去見帥哥了。」張葳蕤笑,「別問是誰了,反正比你帥,呵呵。」
「且,帥就帥吧。那你和我們一起吃飯吧,」沈列說,「都是實驗室里的同學,你都認識。還有一隻海龜,你來見見吧。對了,你在哪裡?」
「就在你們實驗室樓下呢。」
「噢?我們這就出來了,你看到了么?」
張葳蕤抬頭,一群人說笑著從生物樓走出來,沈列,葉芝,還有他們本科班上幾個同學。中間一個女生穿得隨意,笑容溫暖明亮,除去眼神中靈動的光彩變得內斂,和五年前並沒有太多改變。
「你……」
「張葳蕤,何洛。」沈列介紹二人,「見過么?」
兩個女生輕輕握手,不知道當初舞會倉促一瞥,彼此是否算認得。
「哦,聽說過。」何洛打破沉默,「我早聽說沈列的女朋友漂亮可愛,你小子,怎麼拐騙人家小姑娘的?」
「就是就是,沈列有了女朋友,一直都沒有請客呢。」葉芝附和。
「對對,索性今天就是他的脫光報告好了。」眾人推搡著。
「好好,我請就我請。對了,朱寧莉呢?」
「她……她遇到老同學了。」
「呵呵,原來是佳人有約,那我們走吧。」沈列牽著張葳蕤的手。她想看清何洛的模樣,是否和記憶中絲絲吻合,又不敢直視,目光總徘徊在水洗藍的牛仔褲上,耳邊是一眾人天南海北地閑侃,偶爾蹦出些她不明白的基因蛋白病毒的術語。
索性漫無邊際的遐想,順便偷眼打量何洛。她的裝扮看起來分外眼熟啊,白色的套頭衫,歪戴的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