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樂章 微風般的中板·那麼近,這麼遠 Chapter 3 兩個冬天·二

你離開的以後 我就這麼生活著寂寞

兩個冬天后

希望你是快樂 你禮貌問候我

我的手指在顫抖 有點不知所措

愛過恨過複雜的心忽然又復活

原來愛不會消失 只是心情已經不同了

by 侯湘婷

章遠走了一站地,回到高中的校園。到了年底,孩子們正在準備聯歡會,走廊里散放著桌椅、氣球和彩帶。有男生拎著冰刀一路小跑回來,被女孩堵在門口:「自告奮勇說幫忙畫黑板的,現在回來幹嗎,接著滑去啊!」

「我錯了我錯了。」男生一迭聲陪著不是,抓住女孩子的手腕,「我這就去。」

「不用!」

「不用我,黑板上面你夠得著畫么?」

「我不會踩桌子椅子么?」

「摔著你,還不是要我背你回去?」

「好啊,你咒我!」女孩瞪圓眼睛,「不用,就是不用!」

「我負荊請罪還不行么?」男生從門邊拽過一隻掃帚,「要我扛著么?」

「怎麼用你啊!」女孩笑了,「你手那麼涼,能拿得住粉筆么?」

她,也曾經笑著把手背貼在自己的脖頸上,說:「凍死你!」

那時學校里用的是地下水,夏天也是冰涼。掃除後她雙手浸得發白,微揚下頜,調皮地笑著。握著她柔軟的指尖,像握著冬天的冰雪。一不留神,融化了,消失了,掌心濕濕的,空空的。

「這樣不行,燈管上面不能纏彩帶,溫度高了會著火,多危險啊。」

「老師,這是日光燈,不會太熱的。」

「我說不行就不行。」

「小林老師,」章遠走過去,「您還是這麼認真。」

「噢!怎麼現在回來了?」

「哦……接了一個項目,過來出差。」

林淑珍很高興見到愛徒,囑咐學生們幾句,便和章遠站在走廊的窗前,問他和其他同學的近況。

「那時候我總說你們不懂事,淘氣,結果現在的孩子啊,越來越有個性了。」

「這樣也挺好,老師您可以永葆革命青春!」

「青春什麼啊,兒子都上幼兒園了。」

「哦?幾歲了?我總以為他才出生不久呢。」章遠說,「上次我們去看您,他剛滿百天。」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都好幾年了。」

「是啊,您帶完了我們這批畢業班,第二年要的小孩兒么。」

那時候還和她在一起,兩個人想要買點什麼禮物,站在百貨商店的嬰兒用品專櫃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出聲來。她還捶他的背,說笑什麼啊不許你笑,自己卻樂得臉都紅了。在林老師家見到同學們,大家還打趣:「如果你們以後結婚,小林老師可是當仁不讓的證婚人啊。」

真的,已經是很多年了。

「你怎麼樣了啊?」小林老師問,「有沒有女朋友呢?」

「老師,您教導我們不要談戀愛的。現在就我最聽話吧。」

「你聽話?那人家家長就不會找到我辦公室了。」小林老師笑,「據說何洛的爸爸當年是歷史系的大教授,滿面嚴肅地和我談你們的問題,引經據典。你說,你倆給我添了多少麻煩。」

「我也一直挺怕她爸。」章遠也笑,「不過後來他也沒為難我們,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是啊,因為何洛的數學成績又上來了么。我當時就說,何洛只是一時沒有發揮好,你們都是懂事的孩子,在一起互相幫助,不會耽誤學習。」

「原來您支持我們早戀的。」

「我倒是想打壓,壓得住么?」

章遠笑了笑,不說話。

「還是,挺可惜的。」小林老師嘆了口氣。

小林老師的小兒子從轉角跑過來:「下班啦下班啦,去買玩具槍。」

「小傢伙,不去幼兒園!」章遠拍他的腦袋。

「這是媽媽以前的學生,來,叫大哥哥。」

小男孩閃著眼睛,憋了半天,喏喏地喚了一聲:「叔叔好。」

一樓門廳有一面落地的大鏡子,是建校七十周年校友捐贈的。連日奔波,鏡中的自己滿面疲累,一身風霜。周圍說說笑笑的孩子們,都是腰板筆直,頭也是微昂的。真是不知道膽怯,不知道退縮的年齡。

他想起體育組的器械庫外,還有自己高三時寫給何洛的「Thanks」,一路找過去,赫然發現舊日的倉庫被重新粉刷,牆角的雜草連根拔除,露出雪白的牆壁來。

冰場平整如昨,但護欄都是新的。

「原來不都是木頭的?」章遠問一個滑冰的男生。

「早就拆了,去年的篝火晚會都燒掉了,還有一些破桌子爛椅子。」

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她曾經在公車上低著頭,說:「我,總怕自己是一廂情願的。」

是的,章遠很怕,此時此刻,是自己一廂情願,天涯思君不敢忘。門外賣烤紅薯的小販依然還在,章遠買了一個捧在手裡,香氣撲鼻,卻一口都吃不下。

何洛到李雲微家裡時,保姆徐姨正在收拾飯桌。「吃過了么?」她問,「屜上還有包子,剛蒸的。吃兩個?」

「好啊!姥姥指導出來的,味道肯定錯不了。」何洛笑,把西洋參交給徐姨,又拿了一隻包子,餡兒是肥瘦相間的肉丁和白菜丁,偶爾還能咬到小粒的脆骨。「我最喜歡這樣香噴噴的山東大包子了,吃著痛快。」她坐在雲微外婆的身邊。兩三年過去,老人的腿腳沒有當初利索,但依舊眼神澄明,精神狀態也很不錯。

「小風也最喜歡這種了,不過雲微比較喜歡豆角排骨餡兒。」

「小風?」

「常風啊,是雲微打小玩到大的。不也是你們同學?」

「不是我們高中的,也許是雲微的初中同學。」

「看我都記混了,人老了記性就是不好。」外婆戴上老花鏡,拿出李雲微的高中畢業照,「雲微爸媽走得早,她這些小朋友們都沒少幫忙,喏,去年春節,人家從北京回來就一個禮拜,還被雲微抓著,帶我去體檢。」

「哦?」何洛探頭過去看。

「這個,高個子的孩子。」

集體照上他的面龐不是很清楚,但藍白相間的校服無比清晰。何洛的心瞬時軟軟的,嘴角扯出一個笑容。

「章遠,是原來雲微的同桌兒。」

「這孩子也很有心,每次回家都會來這兒看看。」

有人按門鈴,徐姨從門鏡看了一眼:「說曹操,曹操到。」

何洛不禁站起來,手裡還舉著半個包子。

「外面好冷啊。」他在門廳跺著腳,還不時把手裡的烤紅薯按在耳朵上。牛仔褲,半長的深藍色Northface大衣,還有一張缺乏睡眠的臉,揚眉時,額頭隱隱有了細紋。

北京的見面是在夜色中,看不出彼此眉眼間的變遷;此時站在午後明亮的客廳里,冬日煦暖的陽光倦倦撒一臉,所有細枝末節無所遁形。

那些花兒都老了。

章遠眼睛一亮,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這麼巧。沒想到,這個城市也太小了。」他和外婆聊了幾句,坐在沙發上,口袋裡清脆的一聲,連忙掏出來放在桌子上。

CD盒,Soundtrack,Forrest Gump。

「好在只是盒子裂了。」他舒了一口氣,「早就過來了?」

「哦,才到,上午陪爸媽逛街來著。」

「叔叔阿姨呢?有你這麼陪的么?」

「他們在看一些和我無關的東西。」她信手翻看著CD的曲目。

「第二張第三首。」章遠說,「San Francisco。是你的城市呢。」

「我不住在那兒,不過距離很近,經常去。」

他笑:「Gentle people with flowers in their hair。真的人人戴著花兒么?」

「呵,那不成了大雁飛過菊花插滿頭?」何洛也笑。

這是半個月內的第二次邂逅,笑過之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遠啊,最近胃還疼么?」外婆問,「我聽雲微說,怎麼,你前段時間住院了?」

「啊。」章遠抬頭,看著外婆,發現何洛也抬眼望著自己,目光相遇,她又低下頭去。他笑笑:「沒什麼大事兒,同事們太緊張了,我那天就是喝多了而已。」

「你們年輕人啊,都不注意身體,雲微也是。」

老人家畢竟精力不濟,聊了一會兒就倦了,章遠和何洛起身告辭。

兩個人並肩走在街上,胳膊偶爾碰在一起,然後又盪開。十字路口的積雪被車輛碾化後又結成冰殼,章遠一個趔趄險些跌倒,何洛在他的肩頭扶了一把,不待他說謝謝,就飛快地抽回手,揣在大衣口袋裡:「你要是摔倒了,一百四五十斤,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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