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浩劫

清晨,濛濛細雨中,他們兩人送別了一臉堅定的程素素。

臨走時,她拉著英珞的手,戀戀不捨:「英姐姐,你有空一定要來看我喔……姐姐,還忘了告訴你件事——你還記得劉知通么?徐都督在揚州起兵後,就把他給砍了頭啦……」

送走了程素素,回到福臨客棧,她的那番話卻反覆縈繞在英珞的腦中。她不禁回想起在揚州和郤煬兩個人扮鬼嚇唬劉知通的情景,但……現在,郤煬他……

心頭空落落的,她滿懷落寂的神色落進水霄眼裡,他以為她是因為剛才的離別而傷懷,便溫柔地摟住了她,低喃:「傻丫頭,你還有我啊。」

「水霄……」她靠著他的肩膀,幽幽地望向遠方,「我好想姑姑啊!」

他惻然,不由也想起自己千里之外,闊別四年的家人。

英珞輕啟朱唇,清亮的,溫柔的吟唱出一個動人的旋律。

水霄聽不懂歌詞:「你唱的是什麼?」

她抬起頭,眼睛亮閃閃的:「這是我們南詔姑娘唱給情郎聽的歌兒,嗯,我譯成官話兒你再聽聽看——」她低聲細細吟唱,款款動人,「如花如水好哥哥,早相識來晚相戀,早相遇來晚連情,連情不怕慢。有心同哥長相戀,你猜妹子敢不敢?一刀剁下二個頭,血凝成一團。」

他的眼皮一跳,這歌詞譯得古怪,竟是隱有血光。

「好聽么?」

「好聽。」

「我猜,你肯定在嘲笑這首曲子!」她推開他,斜睨著他,「我們邊外的人自然比不上你們中原的文人雅士,會做這個詩,那個詞的。我們只會把自己想到的東西,用最簡單的方式表達出來!」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我什麼都沒說!」

「可你絕對有那麼想!」她反駁。

「好啦,我不會瞧不起你的,因為我本身也不是中原人!」他杜絕她的一切歪念,「我的家比你還遠!」

「在哪?」

「在……關外!」他親親她額頭,「英珞,你姓什麼?是姓英嗎?」

他聽程素素一直叫她「英姐姐」的。

「不是,我就叫英珞!我不姓什麼?」見他困惑,她嘆口氣,補充一句,「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他笑她的天真:「傻瓜,怎會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呢,你姑姑姓什麼,她總不會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吧!」

她果真點了點頭。

他睜大了眼睛,好氣又好笑:「哎喲,你還敢點頭!你姑姑是個大迷糊,你是個小迷糊。你姑姑叫什麼名字?」

「姑姑就叫姑姑,沒有名字!」她有些哀傷地垂下眼瞼,長而卷翹的睫毛不安靜的抖動著,「我和郤煬、還有郅渲都是姑姑撿來的……我們沒有名字,名字都是姑姑後來替我們取的——我們是沒有姓的!」

他震動了,心痛於剛才她的那番話,他把她摟得更緊了,一連迭聲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沒什麼……」她反而笑了,笑容燦爛,「天下沒有父母的孩子多的是,比較起來我還有姑姑照顧我,疼愛我,我很幸福的不是嗎?對啦,輪到你了,你有家,自然有家人吧?」

「有,有很多,數都數不過來!」

「騙人!」她才不信。

「真的。我走的那一年,家人連同僕婦、婢女已經有三百多人啦。這幾年沒回去,想來人丁應該又興旺了不少。」

「那麼多!」她吐了吐舌頭。

他柔情無限地看著她,他喜歡看她每個可愛的、天真的小動作。

時間偷偷的,飛快的流逝,直到窗外雨停。

水霄終於長嘆口氣:「英珞,真希望一直這樣陪著你……可是,現在好象不能再聊下去了——我們有客人到了!」

他回過頭,看到一個藍衣蒙面人,正一動不動地站在房內。

「閣下如何稱呼?」他心情非常好,如果可能,實在不想與任何人發生爭執。

蒙面人沒有回答他,他仍舊直挺挺地站立,眼神凌厲。

「閣下在絕情門地位應該不低吧,想必還是能講話的……」他笑嘻嘻地端起英珞替他剛沏的一盞茶,悠閑地啜了口,頓時齒頰留香,說不出的舒服。

藍衣蒙面人眼底閃過銳利的殺意。

英珞卻在這時「撲哧」聲竟笑出來,她還不知死活地捂住嘴,故意說:「水霄,你怎麼讓客人站著呢?」

她倒了盞茶,柔荑一揮,茶杯飛向蒙面人,竟一滴水都沒晃出。茶杯去勢洶洶,蒙面人手一揚,幾點烏光閃動,撞在茶杯上。

「咣啷」,茶盞落地,摔了個粉碎。

「唐門暗器——你是唐門的什麼人?」水霄神色大變,有些動容道。

「哼!」蒙面人仍舊沒回答他一句話,身形稍動,無數寒星飛過。

「小心——」水霄隨手操起一張椅子,扔出去打飛了十來枚飛鏢、鐵藜、鋼珠、袖箭。「別接他的暗器,上面有毒。」

四川唐門的暗器、毒藥聞名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水霄沒料到藍衣蒙面人居然會是唐門的人,投鼠忌器之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英珞已躲到了屋頂房樑上,她的輕功很好,那些暗器根本無法傷到她。

「你是誰?」水霄已拔劍在手,他從沒有隨身佩劍的習慣,但從西湖湖畔回來後, 他還是去買了把劍——他可以不用劍,但現在,他有責任,要保護好自己心愛的人,就不得不用劍。

劍光閃閃,這只是一柄普通的鋼劍,然而握在水霄手裡,就變得非常不普通了,劍身冷冷地發著寒氣。

蒙面人漠然道:「一個來殺你們的人!」

「可你剛才卻沒有真正使出殺著,」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只是受命於人,在做一件你不情願做的事!」

他一征,神情有一抹痛楚一閃而逝,證明水霄猜對了。

「為什麼?」水霄追問。

蒙面人刷地拿出一支鋼鐵鑄的判官筆,二話沒說,就飛身撲過來。水霄沒動,似十分感慨的嘆息,等到那支判官筆要插進他咽喉時,他的身子靈巧筆直地滑開半尺,手中的長劍跟著寒光一閃。

看似軟綿綿的劍招卻蘊含了無窮的力量,蒙面人一寸一寸後退,額頭因緊張而滲出汗水。

「為什麼不用暗器!」水霄搶攻了三招,「你為何不使出全力,你不是要殺我嗎?你在顧忌什麼?」

英珞坐在樑上,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下面那場打鬥。戰鬥並不激烈,因為雙方都沒有使全力在打。然後,她就看見蒙面人向後縱了一大步。

他要發暗器了,她猜想,手中已偷偷扣緊那透明的絲線。可是蒙面人什麼都沒做,她猜錯了,他只是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聲音說:

「雪花神劍?你、你是天山水靈宮的人?」

水霄收劍,笑道:「你早該想到的,我姓水不是嗎?那天在一品軒,我使的那招也並非是『漫天花雨』,而是水靈宮的『雪花飛天』,你見到過的不是嗎——唐掌門!」

「你、你知道了?」他驚愕得顫了下。

水霄淡淡地點點頭。蒙面人苦笑聲,拉下臉上的面巾。寬額長須,長相斯文,帶著濃濃書卷氣,只神情有些委頓,正是『蜀中四傑』的老大,唐門的掌門唐定海。

「我真不願是你!」水霄有些惋惜。

「可偏偏就是我!」他苦笑,原以為要殺的對象不過是個官場中人,沒想到他竟然還牽扯到武林第一宮。

水靈宮的活動範圍不大,僅局限於天山附近,神秘且可怕。江湖上有「寧遇南宮,莫遇北宮」一說,南宮,指的便是揚州的南宮世家;北宮才是真正的「宮」——水靈宮!水靈宮在江湖上向來保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存在著,但如果真有人敢得罪了它,那他也就離死期不遠了。

唐定海心裡很明白,這個人別說他並無把握殺了他,就是有能力殺,也殺不得!

英珞敏捷地從房樑上跳下來,嘟著小嘴嚷:「原來你又是水靈宮的人,你的身份可真多,你到底還是什麼人?」

內廷第一高手,水靈宮,水霄的背景大得嚇死人,不管在哪,他只需抬出任何一個名號,有誰還敢亂動他!

「沒有了。」他憐愛地用手指點上她的紅唇。

她歪著腦袋,思索一會兒:「怪不得你說你家在關外,咯咯……」她忽然笑道,「我是冷香谷的小妖女,你是水靈宮的三品大員,哈,我們倆可真是半斤八兩,物以類聚喔——」

這就是英珞了,她恨的時候是轟轟烈烈,愛的時候也是一樣。敢愛敢恨,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冷香谷?冷香谷?」唐定海似不相信地瞪大眼睛,整個武林什麼時候竟已鬧騰的天翻地覆,面目全非了呢?水靈宮,冷香谷,一北一南,兩個同樣神秘,邪氣得讓人想想就發顫的門派,什麼時候竟聯合到了一起了?

但,也許,他望著面前那兩張年輕的,頗具靈氣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