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煙,風煙!」

寧如海的叫喊,從帳外二三十米就已經開始晌了起來,生怕別人都不知道他回來了似的,一路疾風般衝進了風煙的營帳,「風煙,我回來了!」

正坐在案前,一隻手托著下巴出神的風煙,幾乎被驚著了,「誰?」

寧如海一臉興奮,「除了我,還有誰敢跟你這麼大呼小叫的。怎麼一個人呆在帳子里,我剛才滿營轉了一個遍,就是沒見你的影子。」

風煙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看你這一身土,累壞了吧。」

「不累,看見你就不累了。」寧如海解下包袱佩劍,坐了下來,「風煙,這趟回京,我真是放心不下,生怕你留在這邊,再惹出什麼禍來,得罪了楊昭那狗東西……」

「寧師哥!」風煙眉頭一皺,「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嗎?」

寧如海笑道:「好好,我不說了。剛才回營的時候,看見營外的駐防又增加了一倍,覺得奇怪,問了門口的衛兵才知道,說前些日子,大營里出了不少事。」

風煙嘆了一口氣,「是啊,簡直是雞飛狗跳。」

寧如海端起茶,一飲而盡,歇了口氣,又急著追問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風煙道:「先是十七日夜裡,虎騎營那邊嚷嚷著有刺客,然後隔天晚上,有一股瓦刺的騎兵過來趁夜偷襲大營,可是在營外就被咱們這邊的埋伏給截住了。緊接著,這兩天各營都有失蹤的人,其中把總以上就有三個,屍體都是在營外發現的,可能是瓦剌人乾的……但他們又是怎麼出營又落了單呢?」

寧如海道:「會不會是因為糧草被燒了,怕打敗仗,所以才往營外逃的,」

「那倒也有可能。」風煙點了點頭,「說到糧草,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後面。恐怕你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出來。」

寧如海奇道:「會有這樣的事?風煙,這趟回京,大人還說要找川陝總督就近調度糧草,但他也是王振那邊的人,又怎麼肯掉過頭來,幫咱們的忙?」

風煙在桌邊站住了,「寧師哥,聽了你可別跳起來——那批被燒掉的糧草,又自己回來了!」

「什麼?!」寧如海果然「噌」地跳了起來,兩隻眼睛瞪得銅鈴兒一般,「這怎麼可能!咱們都是眼睜睜地看著糧草庫被燒了呀。」

風煙蹙眉道:「誰說不是。可當時,

被燒的是糧草庫沒錯,卻不是糧草。」

「糧草就堆放在糧草庫里,這還不是一回事嗎?」

「前幾天凌晨,原來糧草庫被燒的廢墟被人挖開了,下面居然有一個地窖,堆的都是糧草。大伙兒都傻了眼,誰也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風煙在他對面坐下,「寧師哥,你想一想,這些莫名其妙的突發事件,像不像是有人在暗中操縱著?燒了糧草庫,緊接著瓦刺就來偷襲大營,就好像他們知道咱們這邊已經亂成一團似的。奇怪的是,咱們這邊好像也算準了他們會來摸黑偷襲大營,還在營外設好了埋伏!」

「殲滅了瓦剌的偷襲,糧草又從天而降地回來了……怪事接二連三地層出不窮,這到底是為什麼?還有,那幾個人的失蹤,和這一連串事情同時發生,會不會其中有什麼關聯?」

「等一下,等一下!」寧如海頭大如斗地擺擺手,「你說得我頭都暈了!這樣想,可怎麼想得出來?我看還是去見蕭帥,問他有什麼看法。」

風煙嘆了口氣,「我早就問過了,可蕭帥也被蒙在鼓裡。就連瓦刺偷襲大營那一天,是誰在營外攔截他們的,都還不知道。」

寧如海只剩下瞠目結舌的份兒——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使神差」這回事?

風煙沉吟了一下,猶豫著道:「依我看,倒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虎騎營。別的事情還不好說,就是設下陷阱等著瓦刺來自投羅網這件事,大營中沒有人參與過,除了他們,還能有誰?難道是瓦剌自己打自己?」

「不可能!」寧如海斷然道,「弄不好,來偷襲的瓦刺騎兵,就是楊昭引來的。他這個人,陰險狡猾,不能上了他的當。」

「但是……」風煙想起那天自己行刺楊昭的夜裡,虎騎營幾乎變成了一座空營——他們的人呢?是不是在大營外設伏去了?

可是這個疑問,她又不能說出口。那一夜的事情,不能讓寧師哥知道。他若知道她趁他不在,一個人去行刺楊昭,一定又是百般數落。

「如果是有人要幫咱們,何必藏頭露尾,鬼鬼祟祟?」寧如海起身道,「既然這樣遮遮掩掩,不敢公開,就必定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風煙,咱們要小心提防。」

風煙怔怔地看著他,是這樣嗎?這個戰場,怎會變得這樣撲朔迷離,還沒有正式開戰,已經山雨欲來風滿樓了。而楊昭……不知道為什麼,風煙卻突然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和楊昭有著某種不可知的聯繫。他的心思,她半分也猜不透,可是她卻已經開始動搖——所有的事情,是否都像表面上看來那麼絕對,而楊昭,到底又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呢?

一個投靠了奸賊王振,按兵畏戰,甚至不惜燒掉了糧草庫的人,他怎麼可能寫得出「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這樣快意恩仇的兩句話!

不只是因為楊昭三番五次的手下留情,她真的有種直覺——真正的楊昭,和她以前所聽到的,以前所看到的,以前想像中的那個楊昭,不是同一個人。

關外寒冬,難得有一個風寧日麗的天氣。

前兩日的風沙剛過,這天氣又開始變得陰沉,雲層低壓壓的,已經中午了,可太陽還沒見著,到處是一片黯沉的昏黃色。

風煙坐在水井邊,用吊桶往上提水。沒出關之前,從來不知道,關外的井裡,會有這麼多的沙子。每桶水打上來,都得先放上半天,等沙子沉澱下去,否則是沒法喝的。

「陸風煙。」身後有人毫不客氣,連名帶姓地叫了一聲。風煙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袁小晚,人還沒有到,已經聽見她身上環佩的叮噹聲。

「打水這種事情,還要你自己來嗎?」袁小晚把水桶放在一邊,閑閑地道。

「你不是也自己來的?」風煙仍然沒有回頭。

袁小晚一笑,「可是,我這手腳上,可沒帶著傷啊。」

風煙的手不禁停了—下。她是什麼意思,難道那天晚上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袁小晚在井邊坐了下來,從袖子里拿出一柄小小的木梳,梳理著鬢邊被風吹亂的髮絲,「你不用緊張,其實,你的心思我知道。再說,連指揮使都不追究了,我還能把你怎麼樣呢?」

風煙淡淡地道:「既然是這樣,你又何必來找我。」

「我是想提醒你一聲,不要輕易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東西。」

風煙不語。依她往常的脾氣,早已經把袁小晚噎回去了,但此時此刻,她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心亂,「既然這麼說,就證明你知道什麼,對嗎?這些日子,種種怪事,你是知道內情的?」

袁小晚看著她,嘆了一口氣,「沒錯,我知道一些。可是,如果我說了出來,你會相信嗎,以前,在你打完十里坡回來之後,指揮使曾經去營外迎候過你和趙將軍、葉將軍他們,那個時候,本來是想解釋的,可是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風煙一震,「你是說……」

「陸姑娘,陸姑娘!」話還沒說完,遠遠的就聽見有人大喊。

風煙一抬頭,看見寧如海手下的常六正飛快地跑過來,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地道,「寧大哥叫你快點過去,有急事要出營!」

「出了什麼事?」風煙迎了上去,「是不是打起來了?」

常六道:「聽說,是咱們派出去的探子兵,在黃沙鎮遇見瓦刺的騎兵,衝突起來了!還說黃沙鎮的老百姓都快被瓦刺騎兵給搶光、殺光了……」

「什麼?!」風煙和袁小晚同時一驚!這瓦刺也太猖狂了,竟敢在這個時候洗劫離大軍駐地不到四十里的黃沙鎮?!

「陸……」袁小晚還來不及叫出口,風煙已經匆匆往大營奔去,只留下她一個人獃獃地站在井邊。這可怎麼辦,指揮使一大早就出營巡視布防,還沒有回來,出了這樣的事,要跟誰去稟報呢,

瓦刺騎兵血洗黃沙鎮的消息,迅速傳遍了軍營上下。

趙舒、韓滄、葉知秋等將領一齊向蕭帥請戰,急撥精銳營一萬騎兵,由趙舒和葉知秋率部奔襲黃沙鎮。

寧如海和風煙是自告奮勇隨同出發的,這一萬鐵騎,疾馳出營,捲起的煙塵滾滾數丈!

「報趙將軍,督軍有令,即刻返營!」高舉鮮紅令旗的先鋒官在疾馳中突然揮旗停軍,掉轉馬頭,向壓陣的趙舒和寧如海、風煙這邊奔過來。

趙舒一聽就急了,「爺爺的,這當口楊昭又出來搗鬼!」

話音未落,先鋒官已經馳到跟前,「趙將軍,過不去了,督軍在前面攔著,這就叫咱們停下!」

「前邊葉將軍怎麼說?」趙舒怒道,「他也聽楊昭的?我去看看,今兒就是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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