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山寺再遇

次日天氣極好,太陽早早就出來了,溫暖的陽光普照大地。城池內外和高山上的積雪被曬得皚皚發亮,晴空之上,漂浮著朵朵白雲。

商販們趕著牛馬車來往不絕,塞外各族人紛紛湧進了沙鳴縣城。大街南北縱橫,熙熙攘攘的擠滿了各個民族服色的人。沙鳴地處邊關,是商貿重地,南來北往的商客都在這裡雲集,大街上來往過半都是關外各族牧民。

那些高鼻深目、高大健壯的胡人身穿裘衣,腰胯彎刀,在街市上來往穿梭。或許是因為過節,街市極其熱鬧,耍百戲、鬥雞斗狗、摔跤擊劍,什麼都有。漢人胡人混在一處,相處融洽,倒也其樂融融。

莽莽雪原之上,一列車隊正徐徐前行。只見護衛精練,馬匹驃壯,隊伍中間的那輛牛車精美雅緻,侍衛執杖,旌旗上用硃筆寫著一個大大的「段」字。

這正是段刺史的家眷出行,前往彩雲山的清正寺上香。

走在牛車前的,是兩匹並肩的高頭大馬,各坐著一名年輕郎君。一名作武將打扮,俊朗英武,正是段將軍的長子段義雲。另外一名男子披著貂裘,面容極是俊美出眾,更有一股矜貴文雅之氣,正是昨日在丹菲手下吃了虧的那人。

「景鈺,你這次就留在沙鳴過年吧。」段義雲道,「上次一別,足足有五年,父親也時常念著你。你現在要趕回長安,時間也頗緊迫,不如留下來。今年雪比往年小,我們還可以進山冬獵。」

「聽著倒不錯。」崔景鈺懶洋洋地笑著,「南邊的皮草不比北邊的好。若能在這邊獵到幾隻雪狐,還可以給家裡長輩做個圍脖。除此之外,我看沙鳴荒蠻得緊。也虧是舅父,才能十年如一日地駐守在這裡。我看這裡百姓粗鄙又剽悍,很是不馴。舅父也挺辛苦的吧。」

說著,勾起嘴角,冷笑了一聲。

「邊關之地,民風剽悍,其實百姓一旦接納了你,便極純樸友善。」段義雲道,「昨日匆忙,後來聽說你入城的時候同一伙人起了衝突,還跌了馬,是怎麼回事?」

崔景鈺臉色微沉,「不是什麼大事,不足為道。」

段義雲笑道:「那劉家是當地望族,世代鄉紳。連父親見了劉大郎,都要留三分客氣呢。」

崔景鈺嘴角勾起譏諷笑意,「我看那一群家丁都如同土匪一般,哪裡像出自鄉紳人家?」

段義雲道:「劉家來往關內外經商,若沒幾個剽悍的家丁護衛,如何守得住貨物?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此處不是長安,景鈺你還是低調些吧。」

崔景鈺轉了話題,道:「我這次帶了兩個鋪子里的管事來,留他們開春再回去,收購幾車上等的皮草,回京自用。」

段義雲道:「你好好一個佳公子,怎麼掉進了錢眼裡,張口閉口都是買賣?」

「你還是這樣。」崔景鈺笑道,「商人重利,政客重權,美人重情,男子重色。在我看來,不過都是本性使然。而且,若是沒有商人南來北往買賣溝通,各地物資又怎能交流?若是沒了商人,你在蘄州這裡,怎麼穿得上這一身順安的羅衣,腰上怎麼掛得了娑羅的翠玉?」

段義雲啼笑道:「農才乃國之本。我見過太多農戶人家放棄耕田去經商,結果田地荒蕪,生意破敗,變得一貧如洗,不得不賣兒賣女度日。若他們能好好種田,至少一家生活無憂。」

「迂兒。」崔景鈺哼道,「種田有耕法,讀書有史經。那經商亦有商經。不得要領就瞎折騰,自然落得破產大吉。從商利厚,風險自然也會增大,好比利劍若拿不好也會傷人。義雲你只看其一面,卻不注意另一面,實在有點狹隘了。」

段義雲皺著眉思索片刻,正要開口,身後牛車的小門推開,一個俏麗的女郎探出頭來,吃吃笑道:「聽你們說這些實在悶死了!景鈺表兄,我阿兄就是個迂呆,你別同他一般計較。我倒要問問你,京都那邊的女郎們可真的都愛養個崑崙奴?」

前方馬上的兩個郎君都笑了起來。段義雲輕喝道:「阿江,別胡鬧,阿嬤教你的禮節都學去哪裡去了?」

「你管她做甚?」崔景鈺道,「阿江,別聽你阿兄的。京都女郎恣意洒脫得很,平日騎馬打球,養犬馴鷹,日子過得好不歡快。等你回了長安,表兄也送你一個崑崙奴耍子,好不?」

段寧江一聽,兩眼放光,欣喜笑道:「表兄真好!我要一個漂亮的!」

「崑崙奴都面黑瘦小,長得差不多。倒是新羅婢或是東瀛婢,可以找到美貌的。」崔景鈺道,「不過再漂亮,都不及阿江妹子半分吧。」

說畢,兩個男子都朝著段寧江笑起來。崔景鈺面容英俊,笑容溫柔,看在段寧江眼裡,他周身都籠罩著一層清光。

「表兄你壞!」段寧江紅著臉嬌嗔了一聲,砰地拉上了牛車的小門。

外面,兩個男子笑聲爽朗,崔景鈺的聲音尤其清越動人。段寧江側耳聽著,臉頰泛著潮紅,羞澀地咬著手中的錦帕。

婢女笑著把帕子扯出來,換了一塊乾淨的,低聲笑道:「崔郎長得可真好看,奴的阿娘說她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比他更俊秀的男子。且出身又好,崔氏可是漢中真真兒的大姓,祖母又是魏國大長公主,和娘子您又是姑表親。娘子何不去求老爺將你說與崔郎做新婦?」

段寧江一張清秀俏麗的面孔已經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她咬著唇靠著車壁坐著,聽著外面崔景鈺和兄長的交談聲。段義雲聲音渾厚,崔景鈺卻很是清朗。她越聽越歡喜,臉紅得要滴血。

「表兄他……已經定了親。對方是孔家的女郎。」段寧江失落地嘆了一聲。

若是她沒有隨父兄在沙鳴長大,而是留在長安。也許……

今日天氣好,又近年關,寺廟裡前來上香的人絡繹不絕。

段義雲和段寧江的生母早逝,段將軍沒有續弦,而是帶著一雙兒女過日子。段寧江今日就是來給亡母祈福的。

寺廟裡遊人如織,段義雲擔心被衝散,一直和崔景鈺守在段寧江身邊。段寧江施了香油錢,便挨個地在佛像前磕頭。僧人自然認識將軍千金,又見香油錢豐厚,待他們一行分外熱情。

段寧江身份貴重,又生得秀麗出眾,閨名遠播。如今她在兩個英俊郎君的陪伴下來上香,格外惹人注目。段義雲俊朗軒昂不說,那初來乍到的崔景鈺素來最是惹眼。大娘子和小媳婦們見他俊美白皙,儀態翩翩,都忍不住一看再看。崔景鈺還朝她們一笑,頓時整個大殿里桃花紛紛,春情四溢。主持都忍不住連連咳嗽提醒。

他們這一行動靜太大,自然惹了別人的注意。

劉家的婢子去殿上探了一圈,回了廂房,道:「原來是段家女郎來上香,段家大郎和另外一個郎君陪同著。那個郎君生得好相貌,像是神仙似的。娘子們都沒見過這麼俊的兒郎,圍在旁邊議論紛紛。」

劉玉錦一聽是段寧江,就不禁冷笑一聲,道:「你又沒見過神仙,哪裡知道神仙是什麼樣?這段寧江慣會擺架子,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將軍千金似的。」

那婢子道:「奴看那個郎君身穿綾羅,頭戴金冠,不像是侍從,倒是位有身份的郎君。段家大郎對他也甚是有禮。」

「莫非就是那個拿錢辱了阿菲的姓崔的內侄?」劉玉錦朝丹菲望過去。

丹菲不屑地哼了一聲,「如果是個小白臉,那八成是他了。真是冤家路窄!」

劉玉錦頓時來了興趣,「我那日還沒看清他的模樣呢。到底生得多好看?」

丹菲譏笑:「狐裘金玉一堆砌,只要不生得歪瓜劣棗,都能打扮出幾分姿色來。不過男人生得好模樣有什麼用,怕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我看段寧江這次又要出盡風頭了。」劉玉錦含酸道。

「她出她的風頭,你怎麼老愛和她別苗頭?」丹菲道。

劉玉錦嘟囔,「我知道你在笑我。是,人家是將軍之女,官家千金。我卻只是鄉紳之女。縱使劉家有千百萬的家財,我和她還是有雲泥之別。人家壓根兒就不屑和我比。」

「我沒笑你,你自己也別總妄自菲薄。」丹菲拉著她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和活法,知足者才長樂。」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嬌笑,「你能不知足么?不過一個獵戶之女,就因為攀著劉家做了親戚,不但吃香喝辣,還能進女學來念書,平日里也能裝作富家女郎的模樣糊弄人。我要是她,日日都要燒香謝菩薩恩典呢,哪裡還會挑三揀四?瞧瞧!好好的女子,總穿男人衣服。整日同那些粗漢混在一處,也不怕旁人說閑話,好沒臉皮。劉家摳門,把婢女當小廝用呢。」

這樣尖酸刁鑽,必然是衛家女郎無疑。

果真,衛佳音穿著件簇新的湖藍羅襖,抱著鍍金銅手爐,笑盈盈地走來。她生得濃眉大眼,笑起來本來該爽朗親和,可偏偏性子偏激心眼狹小,如今看來滿臉奸相。

衛佳音之父是段將軍麾下眾參軍之一,本是個小官,但是沙鳴城偏遠,官員不多,參軍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官員了。劉家是當地望族,子弟讀書的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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