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星空之魚(下)

回到宿舍,茵達還沒有醒。葉霏不敢發出聲響,都沒有洗漱,扯過被單蓋在身上。她的頭還是有些疼,宿醉未清,腦子都不怎麼靈光。躺在床上,才想起剛剛邱美欣說,她和陳家駿相襯,這句話是誰的意思?是他和朋友們聊天時透露了什麼口風么?還有,她怎麼能回一句「八字還沒有一撇」,這不說明自己心中早有圖謀,計畫著要寫個「八」字嗎?

她尷尬緊張,五官都皺在一起。

疲乏困頓和暈眩頭痛一起襲來,葉霏也不知在半夢半醒間躺了多久,聽到茵達窸窸簌簌起床穿衣的聲音。她揉了揉眼睛,佯裝剛剛醒來。

茵達放低了聲音,「啊,你醒了,是我吵到你了?」

「沒事。」

「昨天很晚回來的吧?」

「呃,很晚了……」準確的說,其實是今天很早。

「看你和大家一起出去,我也沒擔心,估計你們去哪裡喝酒了。」

葉霏點頭,「對,對,喝酒去了。」

「他們今天走吧?」

「啊!」葉霏猛地想起,雅恩斯是早晨八點的船,她半坐起來,「現在幾點了?」

「七點半。」

「天,趕不上了……」她哀嘆一聲,倒了下去。從潛店開車過去還需要一段時間,這個時候大家差不多快到碼頭了。

昨天已經道別,應該不算不講禮數吧。葉霏腦海中都是漿糊,想不明白,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再起來時已經將近正午,空氣被陽光炙烤加熱,宿舍里只有風扇,悶得人身上一層黏膩的汗。葉霏爬起來,沖了個涼,刷牙洗臉。去潛店的路上買了個麵包,邊走邊吃,心裡又是期盼,又是遲疑。她就要離開,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待在陳家駿身邊;但是,見到他要說些什麼?

關鍵是,昨夜她都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陳家駿會不會認為她故態萌發,又變回輕浮隨便的樣子?為什麼早晨他會親昵地抱著她?那她睡著的時候,他有沒有規規矩矩、老老實實?

早知道,早晨不要溜走好了……嗚,但是如果不溜走,起來聽到他說,「我就是給你一些安慰」,那又怎麼辦?

好不容易覺得自己清醒過來,想了幾分鐘,又是一團麻。

走到潛店,上午出海的顧客已經返回。快船停在棧橋旁,陳家駿半蹲在橋頭,和汶卡及另一位船夫說著什麼。他回頭瞟了一眼潛店,恰好看到站在門前張望的葉霏,面無表情掃了她一眼,臉上一層霜,沒點笑模樣。

葉霏心虛,他不是在和別人說話嗎?自己就是停下來看了他兩眼,怎麼就被逮住了。她怎麼得罪他了?就對上一張冷麵孔。

陳家駿和船夫們檢查了馬達,站起身來,向著潛店走去。葉霏早早離開,現在看起來精神不錯,估計是回去補覺了。他沒想到,自己會睡得那麼沉。早晨聽到鬧鈴才醒來,睡眼惺忪時下意識收了收手臂,卻撈了個空。他心裡一驚,徹底醒了,身前空蕩蕩的。陳家駿蹙眉,看了看錶,還來得及趕回去換件衣服,開車送汪晉才和學員們去碼頭。他推門而出,恰好看到汪sir和雅恩斯等人拎著行李,走去餐廳吃早點。

大家有些詫異,珍妮嘴快,問道:「你怎麼住這兒了?」

陳家駿一時懵住,「昨晚喝多了。」

眾人滿臉疑惑,心想,就算喝多了,你住的也不遠,不就在潛店後面?

「大家先去吃早飯,一會兒我開車送你們去碼頭。」陳家駿嘴上說著,大腦不停地轉,一個個理由飛馳而過。

他一心二用,還得想著去哪裡找車鑰匙,轉了一圈,靈光一閃,補充道:「昨天喝太多,找不到門鑰匙,就住酒店了。我再去找找。」

大家已經從他身邊走過,聽到這個遲來的回答後紛紛回頭,只覺得今天早晨的陳家駿神經反射弧有些長,和平素的幹練果決判若兩人。

果真喝多了,酒精誤事啊。

開著皮卡,一路上涼風吹起,陳家駿又氣又笑,特別想知道,溜走的葉霏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在入睡前,他在半夢半醒之間想過,第二天早晨一定要把葉霏箍在懷裡,問問她還記不記得夜裡都說過什麼。無論她羞赧還是賴皮,只要她清醒過來,他就會毫無保留,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可是她倒好,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不聲不響就走掉了,還了無牽掛地睡到中午才過來。

他沉著臉,走進潛店來,剛要把葉霏揪過來,就被幾位興奮的顧客纏住,他們說剛剛在沙地練習時,有二三十隻隆頭鸚鵡魚懶散地遊了過去,每條都有半米來長。一位教練說,下午魚群可能在島嶼北端覓食。大家紛紛表示要去找大魚。

林達明笑道:「被他們說的,我也想去看看,加上我和美欣吧。」

陳家駿想了想,「下午沒什麼事,大家一起吧。不過只剩一條船,汶卡他們要修馬達。」

葉霏聽得熱鬧,湊上來,仰頭問:「那我呢?」

林達明說:「對啊,就算她沒學課,但是你可以帶她做體驗潛啊。」

陳家駿搖了搖頭,「算了,不適合初學者。」

葉霏一臉遺憾,「我這次還來得及學課嗎?」

「你哪天走?」陳家駿問她。

「大後天一早的飛機。」想到要離開,她眼神一黯。

「趕不上,」他垂眸,「你不要學了。」

葉霏心中失望,都寫在臉上。

只聽陳家駿淡淡說道:「下次吧。」

她眼睛又亮起來,「下次?真的?」

陳家駿板臉,「假的。」

「啊?」

他輕聲一哂,「騙你做什麼,我還能跑了?」

葉霏嘻嘻一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剛剛陳家駿看她眼神暗下來,耷著嘴角,知道她也戀戀不捨,心中滿是愛憐和不忍,早都拋開把她拉過來呵責一番的念頭。「穿泳衣了?」他問。

「嗯。」

「帶上面鏡腳蹼,和大家一起出海。那邊有個淺灘,可以看魚。」

店裡就留了一位員工值守,其他人組裝潛水裝備,準備出海。陳家駿整理了備用裝備和急救箱,葉霏走過來問:「你的裝備呢?」

他取下挎背的潛水包,套在葉霏肩上,又遞給她一副長蹼和面鏡,笑意浮上眉梢,「我開船。」

陳家駿示意葉霏坐在相對平穩的船尾,發動馬達,過了二十多分鐘,開到預定的潛點附近。這是個無人的小島,露在水面外的只有幾塊十餘米高的嶙峋怪石,中間環繞著一小片白沙灘,沙灘延伸到水下,被周圍五彩斑斕的珊瑚礁環繞著,像一汪清澈透明的游泳池。

潛船停在距離小島幾十米的深水一側,眾人翻身入水之後,陳家駿又將船回到沙灘附近。把纜繩和固定浮標綁在一起。他回頭問葉霏:「準備好了?」

她依舊套著t恤和短裙,在船頭坐得端端正正。

剛才路上人多,陳家駿專心開船,她坐在他旁邊,偷偷打量他嚴肅認真的神情,心中便無比愉悅。此刻就剩兩人,還要在他面前把衣服一件件脫下來,雖然出海游泳都是如此,當著眾人她也從不忸怩,但此時此刻,總覺得別有意味。

偏偏他就那麼盯著她,目光毫不迴避。

葉霏心一橫,將外衣脫下來,從防水包里掏出防晒霜,「幫我擦後背吧,我夠不到。」

「不用抹了,不環保。」他扔過一件黑色的長袖防晒服,「穿我的。」

「那你呢?」

「就一會兒,沒關係。」他答道,「不像你,這麼多天,還沒怎麼晒黑。」

「已經黑了很多了!」葉霏抗議,「你看不到而已。」但凡比基尼擋住的部分,才是本來的膚色。

話一出口,葉霏赧然,對著陳家駿,她說話總是口無遮攔。

或是潛意識裡,她並不介意,對他這樣講。

陳家駿笑了笑,沒說話。他脫了t恤,只穿一條沙灘褲,戴好面鏡,夾著長腳蹼,縱身跳入水中。葉霏將他的防晒服套上,因為是彈力衫,並不顯得十分肥大,只是袖子和下擺有點長。她向著陳家駿遊了過去,他就在不遠的地方,裸著上身,闊大的沙灘褲舒緩地拂動。修長的小腿垂下來,長腳蹼已經穿好,在水中輕微地擺動,優雅自如,如同是雙腿的延伸,顯得身體更加頎長。

「我見過你游,已經很不錯,微調一下就好。」陳家駿演示了動作要領,又講解如何調整呼吸,增加閉氣時長,「如果自由潛練好了,背上氣瓶,就是如魚得水。」他做了個示範,肩一沉,翻身向下,筆直地扎向水底,一擺腳便到了五六米深的沙地上。他雙腳併攏,海豚一樣擺動身體,腰腹收緊,沙灘褲裹在身上,從後面看,顯出緊實流暢的曲線來。

他從水下浮上來時,雙腳左右擺動,陽光投下一條條筆直的細線,沒入無邊的灰藍,他沐浴在一片明亮中,從深處冉冉升起,衝破水面,出現在葉霏的面前。

她呼吸一滯,晃著腳蹼,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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