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旬 第十九章 風光出嫁(2)

烏吉懸空摸著料子,卻不敢真去摸到那裙子,只是不停地贊道:「這綉金裙子可真好看,這手綉活,怕是沒個一年半載也做不好吧?」

正嘖嘖驚嘆著,門瑩又捧了個匣子走了進來,這回不等她近前,烏吉已先發問:「這又是什麼?」

門瑩笑道:「是雙鞋子。」

打開一看,同樣是石榴紅色的繡花鞋子,卻不同於天朝那種三寸金蓮的款式,而是墊了約莫指長木底的馬蹄底鞋。鞋面四周綴了無數細米大小的五彩珍珠串成的流蘇,一眼看去便覺珠光寶氣,十分惹眼。

「這也是姑爺送來的?」

門瑩點頭道:「說是原打算和衣裳配成一套的,只是今兒外頭融雪,地上泥濘,怕格格不好走道,便趕著送來一雙高底的。」

烏吉笑得開懷,從門瑩手裡接過鞋子,遞給阿木沙禮看:「我們格格真是個有福氣的。」

還沒過門,那價值不菲的好東西便流水似的送了來,可見國歡阿哥待格格的一片真心。

阿木沙禮拎起高底鞋扔在地上,蹭掉腳上穿的那雙後,將腳伸進鞋裡,扶著門瑩的手慢慢站了起來:「既是國歡送來的,那便如他所願,就穿這一身當嫁衣吧。」

烏吉咋舌,看格格這樣子好像還特別勉為其難,要知道放眼赫圖阿拉,真沒哪家新娘子穿戴的嫁衣有這般奢華的,那料子精細尚且不說,便是這上頭的綉工,怕是得比布料更費錢。

真看不出國歡一個病怏怏,看似沒什麼前途的次子,居然出手這般闊綽。

嗩吶跳躍、鑼鼓震天,紅呢車轎停落在院子里,轎身微微一震,震得轎中人兒也跟著一顫。耳聽轎簾外已是喧鬧笑聲一片,賓客不斷拍手起鬨:「新郎射轎門啦——」

阿木沙禮坐在轎中,紅色的喜帕令她眼前一片紅彤彤如血一樣的刺亮。在一片鬨笑聲中,轎門上砰砰砰三聲連擊,外頭頓時有許多人齊聲叫好,歡笑聲震得她耳膜欲穿。

轎夫又將轎子抬起,晃晃悠悠抬了會兒又重新停下,娶親的全福嬤嬤掀起轎簾,攙扶新娘下轎。地上鋪著喜氣的紅氈,許是一路坐轎顛得厲害,阿木沙禮方落下腳,便覺得全身無力,腳下一踉,人便往下直墜。她身邊的全福嬤嬤沒提防,一把托住她的胳膊也沒能托得住,一聲噫呼還沒發出,身邊人影一晃,已有人穩穩的抻住新娘的腋窩,把她拽直了身子。

阿木沙禮只覺得腋下一熱,隔著那件石榴紅色的褙子,那隻手扶在腋下,白皙如玉,滾燙得像只火爐。她一驚,心頭沒來由的閃過一陣噁心,像只受驚過度的兔子般往後一縮,甩開那手。

全福嬤嬤大笑:「真是個溫柔體貼的新郎。」

阿木沙禮強忍住嗓子眼湧起的反胃作嘔,在門瑩和訥莫顏的攙扶下,穩穩噹噹的跨過馬鞍,進入院子。接下來的拜天地、坐帳……她整個人整顆心都不知已飄到了何處,只覺得這一夜如此漫長,漫長得似乎永遠沒了盡頭。

就在這樣無止無盡的出神間,頭頂一輕,喜帕揭起的同時透亮的燭光閃痛了她的眼。

凝神抬頭,迎面的是一個丰神俊秀的少年哥兒,硃唇皓齒,即使面上不笑時眼眸中也含著幾分溫柔之情,更何況是如今這般明目張胆的脈脈含情凝望。

國歡手裡還握著秤桿,他與她似乎已有一年未見。這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也著實不短。對他倆而言,無異於滄海桑田,恍若隔世。

她看著國歡那張熟悉的臉孔,這張臉她從小看到大,比對鏡看自己還要熟稔。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心裡一遍遍的對自己下著暗示。

這是國歡哥哥!國歡哥哥!自己最熟悉、最親近、最親切的國歡哥哥!

「阿木沙禮……」他放下秤桿,輕聲喊她的名字,伸手將她髮髻所插的絨花摘下。

她的雙手擱在膝蓋上,他身體前傾時,微微帶起一股冷淡香氣。她挺直了腰背,五指收攏,將馬面裙的綉金裙門揉皺。

「你餓不餓?」已觸及她肩膀,原想替她揉捏一番的手縮了回去,國歡退開三步,循禮將絨花插在了窗戶上。

兩人一錯開距離,面色緊張的阿木沙禮便放鬆下來,先是無意識地搖了搖頭,而後頓住,鼻音含糊地叫道:「不是,其實……」

國歡吃吃的笑起,右手握拳放在唇前,笑聲悶悶的。

阿木沙禮不由放鬆了警惕,問道:「你咳嗽又重了?」

「沒有。」他借著說話兒,不著痕迹的坐到床上,與她隔了一尺距離。

床上錦被鋪疊,撒滿了各種花生棗子。他漫不經心似的隨手抓了一把在手裡,慢慢剝著花生殼:「你穿這身真的很好看。」他頓了頓,揚眉瞟了一眼,「比我想像中還要好看。」

阿木沙禮雙肩一震,眼睫顫顫的眨了眨,眼瞼垂下,遮蓋住那一抹瀲灧的眸光。

五指鬆開,她掌心摩挲著裙面,似乎是想把褶皺給撫平,一遍又一遍的摩擦著。

掌心的汗水,便這般蹭上了鮮艷的衣料,染出一抹異樣的深色來。

國歡心頭滑過一絲失望,卻沒表露什麼,將剝好的一把花生遞給她。她並不接,敷著脂粉的一張小臉素白,因為太過緊張使得兩眼無神,她依舊不停用手摩擦著裙面。

國歡暗自嘆息了一聲,將花生放在她裙面上,修長的手指指了指:「先吃點,墊墊飢。」

阿木沙禮焦灼不安地伸手捏了花生往嘴裡塞,一顆接著一顆,塞進嘴裡後,她也不嚼,只是不停的塞,最後把兩腮撐得鼓了起來。

國歡忍不住笑了,伸指戳了戳她的兩靨:「都快趕上松鼠了。」

真好,還能看到她如幼時那般可愛。

這樣欣慰的想法剛剛滑過心頭,阿木沙禮已是如遭雷擊般的快速側過頭去,避開他的觸碰,整個人緊繃得猶如驚弓之鳥,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盛滿了戒備和厭惡之色。

他只得又退開去,抬手擊掌。隨著啪啪兩聲,門樞嘎吱響起,有人推門而入,卻是一穿了件緗色鑲邊蛋青長袍的妙齡少女,身後帶著兩個尚未留頭的小丫頭,各自托著一份食案走了進來。

「奴才給二爺,福晉請安,恭祝二爺、福晉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那少女十一二歲的年紀,面若銀盤,皮膚白皙,柳葉細眉,杏元大眼,不僅人長得甜美,說話的聲音也極為動聽。

國歡指著她道:「這是松汀,以後缺什麼只管使喚她去做。」

阿木沙禮沒什麼表示,倒是站在床邊上猶如兩根木頭一樣的門瑩和訥莫顏,聽了這話後,俱是抬頭看了松汀一眼。門瑩看得尤為仔細,將松汀從上到下打量了兩遍,松汀也不畏怯,落落大方的行完禮,將合巹酒端了上來。

國歡將酒杯抿了一口,待阿木沙禮喝完半杯後,兩人交換,飲盡。

喝下整杯酒的阿木沙禮,即便面上敷了厚厚的一層粉,雙靨依舊透出一層淡淡的緋色來,一雙飽含警戒的眼,慢慢潤成一潭清水。

松汀伺候新婚夫婦吃完羊腿,最後捧上一盤子孫餑餑。國歡不待松汀動手,親自挽了袖子,取了筷子夾了只餑餑喂進阿木沙禮口中,看著她細米般的小牙咬了一口,不由笑意滿面。

松汀循例問上一句:「福晉,生不生?」

沒曾想,如此喜氣融融的場景之下,阿木沙禮嬌軀微微一震,口中含著那口半生不熟的餑餑,竟而惶恐又狼狽的搖了搖頭:「不……」

松汀傻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下話去。

倒是國歡見機快,不動聲色的笑道:「不愛吃就吐出來吧,你身子不好,別吃壞了肚子。」

松汀急忙端了一隻小痰盂過去,阿木沙禮順勢將那口子孫餑餑吐了出來。

國歡又道:「沏碗熱茶來,其他人都歸置去吧。」

「是。」松汀肅了肅身,沏好茶奉給國歡,而後帶著兩小丫頭退出門去,走前不忘對門瑩和訥莫顏道:「兩位姐姐辛苦了,快隨我去歇息了吧。」

門瑩猶豫道:「格格……奴才還未伺候福晉卸妝呢。」

松汀笑吟吟的不說話,門瑩側目一看,發現國歡正端著茶盞喂阿木沙禮一小口一小口的飲茶。

門瑩想著出門前莽古濟福晉的囑咐,又看了眼阿木沙禮這會兒和國歡的互動,稍一猶豫,便被松汀拉著胳膊走出門去。

「不打緊,姐姐累了一天,快去梳洗用些膳食。我在新房外頭候著,爺和福晉若有傳喚,耽誤不了……」

隨著二人說話聲音的遠去,新房的房門帘子也被放下,門樞嘎吱一聲,合上了。

關門聲讓口渴萬分,飲水如牛的阿木沙禮回過神來,抬頭一看紅彤彤一片的新房內除了國歡與她之外,空無一人,不由緊張得發出「啊」的一聲尖叫。

急忙扭頭看時,國歡正抬頭過來要替她解頭髮。她登時從床上跳起,三兩步便往床下蹦。

國歡拉住她的胳膊:「你做什麼去?」

她險些兒倒栽蔥一樣摔下炕床,只覺得那隻拽著她的手滾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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