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路上莫靖則建議先去吃晚飯。梁忱揉了揉額頭,「前兩天都沒有好好休息,有點累,也不是很有力氣說話。」

「那也得吃點東西。」莫靖則看她的確神色困頓,心生憐惜,「我先送你回去,叫個外賣。」

「我自己點餐就好,今天已經很麻煩你了。」

莫靖則無奈,「你和我說這些,是不是太客氣了?」

梁忱淺淺一笑,算是應答。

來到她的公寓樓下,才發現這是學校早些年修建的低層住宅樓,沒有電梯。莫靖則說:「我送你上去。」他問清了樓層,先把行李箱送上去,又折返回來迎上樑忱,伸出手來,「你腿行么?」

她扶著把手,「慢點上,還沒事。」莫靖則輕嘆一聲,跟在她身後,張開手臂護著。

梁忱打開房門,莫靖則幫她把箱子放進去。她話不多,看起來也不打算請他小坐。莫靖則有些局促,「你自己記得吃飯。」

「好,你也早點回家休息。」

「那,我先回去,明早八點來接你。」

梁忱點了點頭。

莫靖則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眼前的她素凈的一張臉,眼神澄明,看不出半分曖昧和留戀。他鼓足勇氣想要表達的那些心聲,在她面前都顯得有些自作多情。莫靖則只能紳士地頷首道別,推門而出。站在走廊里,他半是尷尬,半是自嘲地笑笑,又要做出洒脫的風度來。

下了幾階樓梯,聽到身後輕微的「嗒」的一聲,是大門落鎖的聲音。似乎有一道鎖也在心裡落了下來。

回到車裡,莫靖則繫上安全帶,卻遲遲不肯離開。他隔著車窗望向梁忱的陽台,心中百感交集,有她平安脫險的欣慰慶幸,有終於重逢的歡欣喜悅,也有無可奈何的失落,但最多的,還是濃濃的不舍,後悔自己為什麼笨嘴拙舌,竟然想不到什麼理由,可以在她身邊多待片刻。

簡訊「叮」的一聲,莫靖言問:「順利接到梁忱姐了?沒打擾你們互訴衷腸吧?」

莫靖則輕哂,回覆道:「接到了,平安。僅此而已。」

轉瞬小妹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在那邊急切地讓他重述詳情。

莫靖則道:「你今天不是去考察婚禮場地?趕緊忙你自己的事。」

莫靖言振振有詞,「這種時候我不關心你,還有誰關心你?你們見面都說了些什麼?」

兩個人一路對白不多,莫靖則又言簡意賅,很快就複述了一遍,自嘲道:「我想也是,她也不會為了這些事感動的熱淚盈眶。」

莫靖言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大哥,你會追女生嗎?梁忱姐不讓你扶,你就不扶。這時候不是應該蹲下來,背她上樓?或者果斷一些,就抱她上去嗎?」

莫靖則輕哼一聲,「你言情劇看多了吧?」

莫靖言在電話那邊輕快地笑起來,又說道:「大哥,你真覺得,沒什麼進展么?」

「梁忱姐肯讓你送她,告訴你她家的住址,就已經不再和你劃清界限了;否則她有一百個理由,在機場就和你說bye bye。」

「我不是教你趁虛而入,但是這些天她沒回來,你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如果能買到票,能確定她從哪個城市回來,你也早就去日本了吧?」

「不管心理多強大的人,經歷這麼驚心動魄的大事,總是希望有親友陪在身邊的吧?更何況,你對她而言,從來也不是個普通朋友吧……」

梁忱送走莫靖則,落鎖,左膝有些腫脹,隱隱作痛。她靠著牆,半坐在箱子上,將腿伸直。莫靖則的欲言又止和留戀不舍,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想積極回應;但似乎也說不出什麼清冷決絕的話。她知道莫靖則不會夸夸其談,更不會甜言蜜語,他說想去找她,就是真的做了打算;看到他在機場焦灼的等待,她心中釋然欣慰,甚至是有一絲歡喜的。

但她還沒有心力去分辨,內心的欣喜有多少來自於他的關切,有多少來自於劫後重生的慶幸。這幾天連日奔波,精神狀態高度緊張。從飛機上下來,雙腳踩在堅實的地面上,才真正鬆了一口氣。現在不是思考和判斷的好時機,她需要一個人安安靜靜,消解連日來心中的惶恐和不安。

梁忱倒也不覺得焦躁,因為沒有什麼事需要她立刻做出回答。無論山勢如何起伏跌宕,奔騰的溪流總會蜿蜒曲折,找到它前行的路。無論奔向大海或湖泊,都不需要提前設定一條軌跡。

她輕快地吐了一口氣,剛站起身,就聽到樓梯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大踏步疾奔而上。腳步聲有些熟悉。下一刻,便傳來短促有力的敲門聲。

莫靖則氣喘吁吁跑上樓,耳旁響起小妹的話:

「為什麼不告訴她,你有多想她,有多在乎她呢?」

為什麼沒有告訴她呢?是自尊心作祟,還是不敢輕易表達,唯恐再次聽到她委婉但堅決的推辭?莫靖則來不及細想,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梁忱門前。他略一猶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不想再給自己反悔的機會,果斷地叩響大門。

房門打開。看見梁忱依舊穿著大衣,箱子還放在門口。她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像是一種鼓勵。

為什麼不告訴她,自己真的很怕再也見不到她,再也不能說出心底的思念呢?

莫靖則眼眶潮濕,這才真切意識到,她是真的回來了。連日來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可以放下來,胸腔里澎湃的感情就要滿溢。

如果和她再次錯身而過,他該有多痛恨自己。

莫靖則終於做了一直想做的事,他向前跨了一步,伸開手臂,將梁忱緊緊擁在懷裡。

「你回來,真是太好了。」他的下巴抵在她額頭,喃喃自語般低聲嘆息。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擁抱,梁忱一時錯愕,沒有回應,但似乎也沒有掙扎脫身。莫靖則不禁將她抱得更緊,感覺她陷在自己懷裡,溫暖而真切地存在著,讓他的一顆心無比柔軟,又帶著從未有過的一絲酸楚。

「我……很想你,真的,你走之後每一天我都在想,你什麼時候回來。」一旦敞開心扉,莫靖則發現,他並非不善於表達,只是從未有這樣濃烈的情緒,在她面前無法隱藏,「前幾天我真的特別怕……怕再也……」

他說不出來,只能將梁忱抱得更緊。她身上帶著淡淡的馨香,這氣息那麼熟悉,讓人覺得親切而心安,一直縈繞在記憶深處。現在才發覺,這味道他從未遺忘,依舊深深迷戀。

莫靖則忍不住低頭,吻在梁忱額頭上。

梁忱一顫,向後仰身,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她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莫靖則。她神色平靜,眼神卻無比深邃,彷彿目光透過他的雙眼,看到他心裡去。

莫靖則心中湧起濃重的無力感,他的胳膊還環在梁忱腰間,但她的身影卻彷彿瞬間就會遠離,讓他無可挽留。

時間無限拉長,他彷彿在等一個判決。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幾秒,卻令他備受煎熬,莫靖則幾乎不敢再直視梁忱的目光。正要移開視線,聽見她的聲音。

「你剛刮鬍子了。」

莫靖則手背抵在下巴上,略尷尬地笑了笑,「是啊。」

「下巴還有些青呢。」

「前兩天顧不上,今天要去機場才想起來。」

「怪不得,沒刮乾淨呢。」梁忱微微一笑,抬手在他下巴上點了點。她的目光變得柔和,眉毛輕挑,又帶了一絲俏皮,彷彿整個人一瞬間更靈動起來。

莫靖則捉著她指尖,心中欣喜,彷彿要開出一朵花來。

他覺得眼眶一熱,有些發酸,一時手足無措。又不想梁忱發覺,只能繼續笑著,將她抱緊。

梁忱只覺得重心不穩,拍了拍他手臂,「我這隻腳站不住。」

「啊,我都忘了。」莫靖則連忙扶她站穩,攙著她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他也坐在一旁,將她的左腿搭在自己腿上,「膝蓋什麼位置疼,我看看。」

梁忱笑他,「哪兒來的江湖郎中。」

莫靖則也笑,「以前在攀岩隊,見得也多。」

「那,看出什麼來了?」

莫靖則有些尷尬,「感覺膝蓋下方有點積液,估計是軟組織損傷,明天去拍核磁吧。」

「好,我自己去就好。」

「沒事,我本來也請假了,就是沒說具體哪天。」

「嗯?工作走的開?」

「沒什麼走不開的。」莫靖則輕咳一聲,鼓足勇氣,「我告訴老闆,我女朋友在日本,我要去找她。」

「哦?」梁忱揶揄道,「我還不知道,原來你在日本有個女朋友。」

莫靖則哭笑不得,「她已經回來了。」

梁忱向著門口揚揚下巴,「那你去找她呀。」

莫靖則攥著她的手,心中欣慰,「我已經,找到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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