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你有一個花的名字(下)

方拓連忙單腿跪下,小心地揭開她的褲腳,一點點卷上去。他仔細檢視,「好在只是咬上了,沒撕。口子不深,肉沒翻起來,不知道要不要縫針。」

「縫針沒關係,肉沒掉就好,否則是不是腿上就有個坑啊。」 夏小橘疼得呲牙,自嘲地笑了笑。

方拓笑她:「對,下雨天要穿靴子,不然坑裡容易積水。」

「快回去處理一下吧。」林婷不安地問,「那狗有沒有事兒,要不要打疫苗啊?」

夏小橘一手扶地,單腳站了起來。

肖榕也有些歉疚,「你還能走?」

夏小橘應道:「能,就是有點瘸。」

「還是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了。」方拓蹲下,「我背你回去。」

「啊?」夏小橘略感局促,擺著手,「別,我還挺沉的。我可以快點走。」

「走得越快,血液循環越快,你聽過毒血攻心嗎?」方拓堅持,「放心,背得動,我還扛過馬駒呢。」

夏小橘伏在他背上,口不擇言,「怎麼不說你還扛過驢呢?」

方拓笑,「你說現在么?」他大步向前,走得又快又穩。

「那個……」夏小橘回過神來,「剛才,我好像戳到它的眼睛了。」

「我還打到它的前腿了呢。要算比分不?」

「我是說,還有幾隻小狗,它也是護崽。」

「它看起來沒事,你大概已經開始變傻了。都咬你了,還抱歉這麼多,你唐僧啊。」

回到營地,方拓讓眾人將帶的礦泉水都翻出來,一瓶接一瓶沖在夏小橘傷口上,眼看乾淨一些,又掏出軍用水壺來,把七十二度的烈酒倒在蓋子上,囑咐肖榕和林婷,「按著點她的腿,可別一腳把我踢翻了。」他用消毒濕巾蘸著酒,一點點擦拭著。

腿上沾了烈酒,皮膚上冰涼,傷口卻被灼痛,夏小橘下意識地抽搐了一下,額頭出了一層冷汗,眼前一片模糊。

林婷塞給她一張紙巾,怯怯地說:「看起來就很疼。」

「我是哭我的新褲子,這種口子不好補。」夏小橘勉強笑了笑,「難得買條正牌,穿了沒幾天……」

方拓又將壺蓋倒滿,樂呵呵說道:「讓你昨天不喝,這幾杯算來算去都是你的。」

夏小橘用另一隻腳踹他,「有沒有點同情心?」

方拓一抖,壺蓋里的酒灑個精光,他指了指嚮導大叔,「本來剩得就不多,小心酒鬼再咬你一口。」

大叔憨厚地笑,很是謙虛,「不是不是,方拓才真的能喝。」

「村裡能打疫苗嗎?」肖榕問。

方拓搖頭,「得下山。你們都離夏小橘遠點,小心她發作咬你們。」

「……」

「可得趕緊去打針啊。」小宏媽媽神色緊張,「聽說,狂犬病的潛伏期可能是十幾年或者更久,一旦發作就沒得治……」

美國情侶也圍過來,詢問之後,蘇西說:「我在動物救助所當過志願者,一般來說,如果十天里咬你的那隻狗沒有發病死亡,你就是安全的。不是每個被狗咬的人,都要打疫苗。」

嚮導翻譯了她的話,眾人將信將疑。

方拓說:「我相信你,不過十天後我去哪兒找這隻狗,她也不能安心地數她的氂牛。」

夏小橘心想,誰說我要數氂牛?

他牽來馬匹,「就當買個放心,我送你下山打針去。」

二人一路來到納咪村,路過溪流時方拓依舊不忘說笑,「現在你怕水沒?怕得話我趕緊跑,跳到水裡你就追不上了吧?」

「你當是《生化危機》?說變就變。」

二人在村中搭上一輛小貨車,沿著崎嶇顛簸的山路回到松潘,夏小橘的傷口做了清潔處理,打了破傷風和狂犬疫苗。

醫生囑咐了後續疫苗注射的時間和注意事項,夏小橘聽說第三天、第七天還要來打針,嘆氣道:「一定是這次出門沒看黃曆。」

方拓說:「你留下來休息兩天吧,省得來回跑。」

夏小橘點頭道:「我再試試給隊里打電話,如果你回去看到多傑或者我們隊里的人,也和他們說一聲。」

「我先去找個車,送你回招待所。」

「不用,已經不早了,你趕回去都要天黑了。」

「沒事。」方拓說,「你客氣什麼,讓人幫你一下會死啊?」

「習慣了。」夏小橘笑道,「總和男生們一起出野外,雖然說男女平等,但他們多少會更照顧我一些。我不想別人當我是累贅。」

「這和性別有什麼關係?」方拓「嘁」了一聲,「被狗咬還分男女呢?換了是個男生,我也得照顧著他,帶他來打針啊。而且背起來肯定更沉!」

夏小橘聽他這樣說,心中一暖。方拓堅持送她回招待所,將一切收拾妥當才匆匆離去。她的傷口依舊脹痛,想分散一下注意力,拿出筆記本記錄這兩日跟隨馬隊的見聞,以及對沿途環境的初步觀察。

停筆時已近黃昏,太陽漸漸轉過去,遠方連綿的山峰在坳谷間投下陰影。夏小橘回身望向房間里,空蕩蕩的,只有自己的影子被暮光拉得很長。腿還是有些疼,她撲在被子上,覺得這一天緊張又好笑,不禁想,方拓有沒有趕回去,又在篝火下聊天,可惜,那一壺酒剩得不多了。

夏小橘打完兩針後搭車去納咪村,在多傑的幫助下和隊伍匯合,之後隔幾日便搭車下山,按照時間要求繼續接種疫苗。她大多時間跟著同事們在山林間穿行,經常轉換營地,來去之間,在縣裡恰好遇到了轉車去九寨溝的肖榕等人,也看到了那兩位要北上青海的美國情侶,但沒再遇到方拓。

考察接近尾聲,一行人回到松潘休整一日,第二天便要返回北京。夏小橘去馬隊和大家告別,正好看到門口有賣西瓜的大車,便買了兩個送進去。迎面碰上一同進山的嚮導大叔,笑呵呵幫她搬了一個。

夏小橘問:「大叔你們下山了?」

「今天剛回來。」

她看到門口卸行李的幾位嚮導,「方拓呢?沒和你們在一起?我還想謝謝他呢。」

「他就是臨時替老白,老白好了之後,阿拓就沒來了。今天應該是去接小白了。」

夏小橘不知道老白小白都是誰,隨口應了一聲。想到明天就要離開了,不能親自告別緻謝,心中隱約有些遺憾。

她一路向著古城走去,想給朋友們買些特產和紀念品。穿過城門,光線收攏了一下,又漸漸明亮起來。對面走過來的人,看到她之後放緩腳步,二人對面站下,相視一笑。

「你那幾針都打完了?」方拓揚了揚下巴。

夏小橘點頭。

他沉下臉來,面色嚴肅,「幸虧打了。你知道么,十天後我去找過,那條狗已經……」他頭倒向一邊,口眼歪斜,吐了吐舌頭。

夏小橘嗤之以鼻,「我剛遇到嚮導大叔,他說你後來都沒進山。」

「誰說沒進山,只是沒和他們一起走而已。」方拓笑,「我真的十天後還看到過那條狗,帶著它的幾隻小狗娃,健康得很。你的疫苗白打了。」

「它眼睛沒事吧?」

「眼睛沒事,前腿也沒事。」他瞅了瞅夏小橘的腳踝,「你呢,後腿咋樣,還疼不?」

「你才分前後腿!」夏小橘瞪他一眼,這才看仔細,方拓換了裝束,一身衝鋒衣褲,胸前帶著BD*品牌的菱形標誌。她問道:「穿這麼專業,是要幹嘛去?」

「剛從山裡出來呀,去接了個朋友。」

「我聽嚮導大叔說,小白?」

「對,白大叔的兒子。白大叔人很好,我第一次去雪寶頂就跟著他們父子倆,很照顧我。小白就是脾氣太爆,前段時間和人家打架,被拘留了。對他們都不算大事兒了,自己卷個鋪蓋卷就去了,今天出來。」方拓揚了揚手中的一掛鞭炮,「我剛剛去白大叔家門前放了一掛,驅驅晦氣,這個拿去馬隊。你這是去哪兒?」

「哦,我想去買點特產。」夏小橘指指前面。

「走啊,一起去馬隊唄。等放完鞭炮,我帶你去買,我總來,知道哪裡貨好。」

「總來?你不是這兒的人,是吧?」

「我也沒說我是呀。」方拓笑得狡黠,口音也變了,帶著一絲夏小橘熟悉的京腔。

在馬隊門前放過鞭炮,看到夏小橘剛才買的瓜還剩了半個。經理說:「你們來得正好,大家都吃過了,這塊你們解決吧。」

二人在門口台階上坐下來,方拓掏出小摺疊刀,利落地划了幾道,沒切透,西瓜掰得參差不齊。「真難看啊。」夏小橘搖頭,「和狗啃似的。」

他塞過一塊瓜,「啃吧。」

「……要啃一起啃。」

邊吃邊聊,說起方拓的經歷,他在石油公司工作,常常需要去海上平台,一去就是幾個月,但也因此能夠連著休假一兩個月。讀書的時候他參加過學校的攀岩隊,後來開始接觸攀冰、登山,作為練習來過若干次雪寶頂,這次也是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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