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 錢錢錢

一個療程下來,3萬塊輕飄飄地就沒了。亞平賬面上攢的幾千塊,遵醫囑,買了高蛋白粉、營養液、紅參和甲魚。

「哎呀!這得多貴呀!家裡有多少錢能經得住這樣吃?到什麼時候算完呢?」亞平媽背地裡問亞平。

「先看完這段再說。關鍵是頭三板斧。砍好了,以後就不需要這樣了。」

亞平將醫院開的3萬掛零的劃費單揣回家,想想,放這裡也不合適,放那裡也不合適,便藏在鞋盒子里。

「媽,這樣不行,你不能白天夜裡地守。等下我爹還沒垮你垮了,我看以後我們倆換班,我值晚班,你值早班。晚上你回來好好休息休息。」亞平下了班就直奔醫院。

「那不行。你白天也要上班的,你工作重要,現在全家就指著你的工資給你爸看病呢!唉!你爸這一輩子,該奉獻也奉獻了,該犧牲也犧牲了,到老了生個病都沒地方管。上次就在牡丹江看病花的幾百塊,他單位都拖著不給報。」

「怎麼呢?」

「單位都沒了,找誰去呀?現在畢竟還是內退,還沒正式到民政局挂號,不算養老保險里的一份子。單位說是給報70%,有錢才能還你啊!現在連內退工資都能拖就拖,看病就更不要想了。」

「唉!算了,媽。人最重要。人在一切都好說,錢的事兒就不要想了。」

「可憐我兒了。我身邊還有個3000塊,你先拿去用吧!」

「不用。我不缺。我一個月工資1萬呢!」

「兒子孝順是沒話說的,我就怕麗鵑……」正說著話,麗鵑也跨進了病房的門。亞平媽嚇得趕緊把話咽回去。

「麗鵑,我正跟媽說以後我值夜班,不能讓媽連軸轉。你今天晚上就跟媽一起回去吧!」

「胡說!你上班重要,你不好好表現萬一被人開除了,我們就完蛋了。你別管了,我一個人行。」亞平媽堅決阻止。

「媽,你別爭了,就這樣吧!」

「不行!男人睡不好覺要得病的。你不能留在這。工作那麼忙,哪還有這空?」亞平媽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麗鵑,希望她能表個態。麗鵑咬著嘴巴不說話,正在想辦法。

「要不,我們請個男護工吧?每個月付800塊,我打聽過,這醫院就提供這種服務。這樣大家都能休息。我不是不願意守夜,主要我一個女同志,不方便,萬一爸要上廁所什麼的,我不能跟到男廁所呀!」麗鵑終於表態。

「這怕啥?自家媳婦,再說,到晚上了你爸一般不上廁所,他睡得還挺好,除了咳嗽一兩聲。真要上廁所,不是有夜壺嗎?你遞給他,他自己行,你就負責倒一下就行了。他要喝水了你遞口水,再就是吊瓶快完的時候去叫一下護士。這不難的!請啥護工呀!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亞平媽很自然地就已經將話頭遞給麗鵑了,意思是,你在這待著沒問題。

麗鵑生氣了,憑什麼你兒子上班你就心疼他累,我上班就不累了?別說老盯著瓶子一夜不能睡,就是旁邊那張看護的小躺椅,也沒法睡呀!晚上蜷著,白天繼續上班,鐵人也受不了!

「我白天也要上班的。這樣也影響我的工作。現在單位抓得很嚴,遲到早退多了是要開除的。社會上等著進的人排隊呢!要不,我和亞平一人一夜替換著。」

「那這樣行不,我替亞平那一夜,我和你一人一夜替換。你這樣累我也心疼。」亞平媽趕緊接話。

麗鵑睨眼看看婆婆,一臉輕蔑,不接下話。

「那就這麼決定了啊!」亞平媽說。

「決定什麼?我不同意。我累了,先回家了,你們慢慢商量吧!」麗鵑掉頭走了。

「你看!她!她!」亞平媽指著麗鵑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

「媽!以後有什麼活,你要我干,別讓麗鵑干,我不是你兒子嗎!你彆氣了,我給她做思想工作,我批評她!」

「她一點做小輩的樣子都沒有!一個女婿半個兒,一個媳婦也算半個女兒吧!一點指望不上她!出去說!」亞平媽拉著亞平要出病房。

「出去什麼呀?不就怕我聽見嗎?我又不是沒長耳朵,沒長眼睛。我看不見?」亞平爸接話,「你就當沒她這個人,就當亞平還打光棍不就行了?這種女人,不賢不孝,有隻當沒有。你以後不要叫她來看我。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她不來我還活長點兒!」亞平爸大聲咳嗽,一口氣又上不來,亞平趕緊去找護士。

那夜,亞平跟他媽爭看護權,顯然不敵他媽之勇,敗下陣來。

回家,卧室。

麗鵑躺床上冷冷地,不說話。亞平衣服都沒脫,和衣睡了。

「裝睡什麼呢?!別當人是傻子!我問你!我一進門,你跟你媽兩個就閉口不言,我到門口都聽她在嘀咕我的名字,她又跟你翻我什麼壞話了?」麗鵑惱怒地敲了一下亞平的頭。

亞平不說話。

「你不說是吧?你爸這期治療,費用多少,怎麼沒聽你回來彙報?」

亞平還是不說話。

「你以為你藏鞋盒子里我就看不見了?看不出你李亞平還挺有本事的,真能弄來錢。再往後呢?再往後的錢從哪裡來?你想過嗎?你那個媽!一幹活就想起我是你們家人,一談到錢就把我撇開,瞞著我不說實話。要麼她就同等對待,索性不要把我當你家人。也省得我出去替你們操心這個那個。」

亞平一聲不吭。

「李亞平,你真不打算跟我說話是吧?你鐵了心要跟你老爹老娘過一輩子是吧?我哪點叫你生氣了?我一下班就往你爸那裡趕,一口水都喝不上就聽你媽要我守夜。我也是上班拿工資的人!她知道心疼你,怎麼不知道心疼我?她當我是她的孩子嗎?她根本就當我是你們家的粗使丫頭!虧我還到處打聽你爸的病!我真是自作多情。你真不想聽我打聽到什麼?你不聽,我睡了。」麗鵑蓋上被子翻身。

「什麼?」亞平問。

「你想聽啊?我以為你真有那個志氣,一輩子不跟我說話呢!蔡姐今天跟我說,治癌症現在比較好的方法是中西醫結合,一邊吃中藥維護身體的免疫機制,一邊用西藥控制癌細胞。蔡姐的母親得乳腺癌的時候就這麼治的,效果很好。她說,中藥比西藥里的特效藥價格便宜三分之二,而且是調養根基的,效果並不差。要麼你去問問譚醫生?」

亞平不答話,心裡有點動。

「還有,這馬上第二期化療又要開始了,錢怎麼籌你想過沒有?」

「怎麼籌?」

「把你爸媽在牡丹江的房子賣掉吧!反正他們住這裡,以後也離不了人。既然你一定要拼到魚死網破,以後他們就不要回去了,我們這裡住住,冠華那裡住住。那套房子賣賣,就算不值錢,五六萬還是應該有的。」

亞平不說話,心裡開始高興。

「我發現,你這個人,一談到錢的問題,鬼點子比誰都多。」亞平的語氣明顯輕快了。

「你們一家人,誰能幹點正事?就知道在背後說人壞話。有那時間,不能想點有用的事情?」麗鵑將手探進亞平的被窩。

亞平用手去阻擋,說:「累得不行了!早點休息吧!我現在特別瞌睡。」

麗鵑翻身睡覺,氣呼呼地將燈拉滅。

亞平跟母親商量:「我爸第二期的治療要開始了,這又是不小一筆錢,我想,要不先把牡丹江的房子賣了,反正以後你和爸都會跟我們過的,住厭了就去姐姐那裡消遣,牡丹江又沒親的了,不回也罷。」

亞平媽低頭不語,隔了好長時間才說:「是麗鵑的主意吧!我有點擔心,要是你爸救不回來呢,人也沒了,房也沒了,我以後去哪兒?」

「媽!你這話說的!以後你一個人還能孤單自己過?肯定跟我們呀!」

「麗鵑肯定不同意,我也不習慣。我跟你們過不到一塊兒去。我就自己過,還自在些,不用看人臉色。」

「那要不你跟姐?」

「女兒都嫁出去了,她有自己的婆婆要伺候,我去,算哪門子呀?」

「那你有什麼想法,難道就不治了?」

「我其實還真猶豫。不是我心狠,我怎麼覺得你爸這病像黑潭子,砸錢進去聽不見響呢?」

「媽!我們怎麼跟爸說?爸現在看著還好好的,精神狀態也好,對自己特別有信心,你突然跟他說不治了,要麼他以為他離死不遠了,要麼就知道我們為了省錢不打算要他了,他這不馬上就過去了?這話我說不出口。」

「唉!我是說,人要認命。我就怕人財兩空。」

「那你說怎麼辦?」

「我們不是集資了20萬嗎?其中10萬是我們的。把麗鵑家的錢還掉,把你姐姐的錢還一大半,借一點兒,湊個七八萬再說?」

亞平把他母親的話傳給麗鵑。麗鵑冷笑一聲說:「哼!你不是說你媽怎麼怎麼賢惠嗎?你不是說你媽怎麼怎麼心裡全裝著家人嗎?怎麼一涉及到她自身的利益,就回絕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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