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 相聚兩不歡

麗鵑打電話通知她父母周日過來吃飯。麗鵑媽一接電話就說:「不去,我才不稀罕他家的豬肉燉白菜呢!燒又不會燒,還想省錢。我一個大姑娘白送給他家,他家刀不動槍不動在上海就有落腳點了,連請我出去吃頓飯的氣魄都沒有。跟他們講,免了。」麗鵑電話里發飆:「你不要給面子不要哦!你若不去,我就直接跟公婆講你看不起他們,以後不要來往。」「我是沒打算跟他們來往,這種窮親戚有什麼沾頭?不倒刮我們已經很好了。要不是你,我認識他們老幾?我不去。」「很好,我現在是他們家的人了,大家以後就不要來往了。」

麗鵑正要掛電話,那頭傳來麗鵑爸爸的聲音:「不要聽你媽的,跟你公婆說,我們周日見。要帶點什麼?」「人來就行了。他爸爸好像喝酒,帶瓶好酒吧!」

麗鵑爸爸放下電話說:「你這是幹嗎?人家父母懂道理請我們,無論在哪裡,我們總要去的,不去不是表現出我們不重視女兒?以後他們欺負我們麗鵑怎麼辦?」

麗鵑媽恍然回過神來,馬上堅定地說:「你說的對!我一定要去。趁機教育教育他們,不要以為我們娘家沒人。」

周日,麗鵑媽媽穿金戴銀,把所有的首飾包括鍍金的都披掛上,隆重上路。臨出門前不無遺憾地說:「可惜沒個鑽石,現在多少首飾都比不上一顆鑽石,只有那種分量的才能鎮得住他們。」「鑽石容易啊,襄陽路上隨便一家鋪子里買顆仿鑽,100多塊就夠嚇唬鄉下人了。我們帶什麼去見親家?」麗鵑爸爸問。

「姑娘不是講要酒了?帶瓶好點的紹興黃酒好,最貴也不超過20塊。聽麗鵑講亞平父母省得要死,一定不捨得買好菜,我看20塊的酒已經配得上那桌菜了。沒必要到鄉下人那裡充大頭。太高級的他們又喝不出來,茅台貴吧?估計他們也就電視上看看,裡面灌點二鍋頭,老頭都不知道。」

麗鵑父母帶著一瓶紹興黃酒和一把巴拿馬香蕉進了閨女的家。

「喲!親家母!我老早想來看你了!一直抽不出空,到今天才見哦!」麗鵑媽拿出獨門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功夫,一進門就拉住亞平媽的臂膀,跟老相識似的拍來拍去,把亞平媽喊得貼心的火熱。「親家母一看身體就很好的樣子,不像我,病病歪歪的,做不動活,你看這個家,你一來,整理得雪亮!這都是你的功勞呀!能者多勞啊!真是辛苦你了!」麗鵑媽拉著亞平媽的手親熱地滿屋亂轉,聲音洪亮到聽不出是病病歪歪的人。

「哪兒啊!我身體也不行啊!硬撐著多干點,這樣小孩子就少干點,我這血壓也高,還有冠心病,急不得也氣不得的,我就是想,趁我在這裡教教麗鵑,等我們以後走了,她一個人也能把日子過好。」

「哎呀,親家母,我家麗鵑從小在家都給我們慣壞了,家務事是從來不幹的,這個我也有責任哦!到結婚了發現她什麼都不會幹,遲了,再教也教不會了,所以當時結婚的時候我就把麗鵑拜託給亞平了,叫亞平多照顧照顧她。」

「不遲不遲,誰天生也不會幹的,多乾乾自然就會了。女同志一般都有這個天分,一教就上手。」

「現在小孩子工作都忙,又不像我們當年,去單位報個到就回家了,現在動不動就下崗咯,裁員咯,頭上懸把刀,工作起來不拚命是不行的。新時代了男女平等,我們也不講誰多做誰少做,誰有空誰做,你說是不啦?」

「亞平工作忙啊!他有心多做,就怕分不了身。而且男同志到底心粗,很多事情是做不了的,比方說縫紉啊,拾掇啊,男女分工還是不同的。大力氣的活兒自然是男人干,這我不向著我兒子,小東小西的,還要麗鵑多擔待點。」

「親家母,你這話說的!現在還有什麼力氣活兒?煤氣又不用罐子,煤球也不要做,傢具都買現成的,不用打,一個家,講來講去不就是洗洗涮涮的小事情嗎?至於縫紉,現在誰還自己家裡縫被頭綉枕頭啊?一床被套弄堂口的加工廠只賣18塊,好用到老!我家裡縫紉機老早都扔掉了。我看亞平還是蠻勤快的,你不在的時候,他幹活很情願,有時候還主動到我那裡去幫忙呢!你就不要操小輩的心太多了!隨他們去吧!你在的時候,願意做就做做,不願意做,請個鐘點工,一小時才五塊,大家省力氣。」

亞平媽聽完,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沒憋過去。有其母必有其女,原來麗鵑的媽是這樣的!

兩個媽綿里藏針各不相讓,酒席上刀光劍影,暗力頻施。由於道行較深,倆媽沒啥不自在,倆孩子除了吃飯,啥都說不出了。

父親大多寡言,除了你敬一杯我敬一杯,大部分時間看兩個娘的表演。

麗鵑和亞平送父母去車站,亞平爸指著空酒瓶就說:「到人家來,要麼不帶東西,還顯得自在,要麼就帶好酒。一瓶馬尿,三隻爛香蕉,我都替他們寒磣。這東西我一口都喝不下去,硬是陪著她爸爸,他倒好,一點不顧人,自管自就喝完了。還打著送給我喝的旗號。你注意沒注意她爸吃飯的勁頭?筷子像下雨一樣頻,難怪麗鵑不知道讓人,原來這點是跟她爸爸學的。」

亞平媽也嘆氣:「麗鵑的媽也是不懂事,當我們面就叫她爸爸去給她拿筷子,自己筷子掉了自己不去拿,像什麼話?她媽媽都這樣使喚她爸爸,麗鵑能不使喚我們亞平?結婚啊!一定要在婚前先相相丈母娘,以後老婆的樣子,都隨她媽。我還沒叫麗鵑幹活呢!你看她媽護的!干點活兒能吃多大虧呀?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家,難道不應該?女人結了婚就要把家撐起來。自己閨女都出嫁了,哪能還當小姑娘養?還有,你看她媽媽的穿戴,白骨精裝新娘——妖里妖氣,印度人身上掛的金子都沒她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妓院老鴇。當娘的一點娘的樣子都沒有。她那麼愛打扮,穿衣服都不看歲數,難怪麗鵑穿衣服捨得,一套幾百上千。我發現麗鵑這孩子,把父母倆的缺點都拿來了,好吃懶做,真是沒一點優點,也弄不明白亞平看上她什麼,這門親事配得真是屁股坐到雞蛋上——一塌糊塗!」

麗鵑媽一上汽車,就跟麗鵑爸說:「我今天好好教訓了亞平媽媽一頓,死老太婆想在我家逞威風,讓我家女兒給她當丫頭使,口蜜腹劍,說兩個孩子都親,同等看待,為什麼不叫她家亞平幹活,就培養我女兒?還口口聲聲說出力氣的活她兒子干,什麼叫力氣?現在除了床上用到力氣,哪裡還用得到力氣?我給她頂回去了。你看看她穿的那衣服,去年華東水災我捐的都比她穿得好。講起來也是有工作的,故意弄一副憶苦思甜相給我們看,也沒看她多發財咯!錢肯定都塞她女兒那裡去了。結婚才出兩萬塊!上海這種地方,兩萬塊扔到地上打發要飯花子差不多。她那兒子就該算是入贅我家的,干點活兒不應該啊?老逼肯定會挑撥她兒子對我女兒不好,你看好,遲早要鬧矛盾。人家小夫妻本來過得快快活活的,她非要來插一杠子,早早滾回去才好。」

麗鵑爸附和道:「你講的一點不錯。他們那裡風俗好像就是男的享受女的幹活。他爸爸喝酒,他媽媽都在旁邊站著倒的,他爸爸吃飯的時候把碗就往他媽媽手裡一塞,他媽媽就跑過去盛了。北方佬真不能找,太封建,一點不曉得疼女人,女人是用來疼的,他們倒好,女的當畜生一樣地使。亞平倒不像他爸爸那麼大男人主義,以前麗鵑講還給她倒洗腳水的。」

「那是他父母不在,他父母在了,給他吹吹風,再灌輸灌輸,他遲早有樣學樣。」

麗鵑和亞平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這頓飯吃得真難受,你媽就不停地嘰歪,『這種僵白菜才一塊錢一斤吧?』『一看你們家就過得蠻苦的。』『這個肉到底是紅燒肉啊還是炒肉丁,切那麼小?』請她來吃飯,我媽忙一整天,她就坐著等吃,還不說點兒好聽的。」亞平捏著嗓子學丈母娘的口氣惟妙惟肖。

「你媽媽省事啊?我爸喝的還是自己帶的酒呢,你看她心疼的,幹嗎呀?還想存下來給你爸爸喝啊?還有,你媽媽是不是沒請過客啊?上的那幾道菜!花生米,豆腐乾,不會鹵鴨子樓下就有賣,幹嗎不捨得?我昨天還給她200塊,意思就是怕她不捨得花錢,薄待我家人,不給我面子。這桌飯就算我請的。我做媳婦的請自己父母吃飯,還有什麼講頭?就這,她還想摳下去一大塊。我懷疑今天的菜錢她有沒有花到50。」

原本一場應該是相見歡的聚會,沒有一個人感到高興。亞平回家看父母陰沉個臉,便大氣不敢出,至少在面子上要附和著沉重,擺出一副對麗鵑的不屑一顧。麗鵑因為爹娘受了慢待,心裡正堵得慌。

「麗鵑來洗碗!我收拾屋子。」亞平媽乾脆由以前的鼓勵式教育直接跳躍到命令式。對這樣沒有家教的媳婦,光好言哄騙是絕對不夠的。非得跟蠟燭似的點火上亮。

麗鵑轉頭看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亞平,一點反應也沒有,就跟沒聽見他媽的話一樣。麗鵑站在廚房門口,死死盯住亞平,看究竟多久他才會有反應。亞平頂住火焰噴射槍的威力,穩如泰山。

「亞平!我洗碗,你來幫忙,不然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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