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記得當時年少(下)

左君電話打了不久,就聽到廣播里傳來樓長的聲音,喊著莫靖言的名字。她從床沿跳起來,心中喜悅,又不禁緊張起來,拿過鏡子將頭髮仔細梳理一遍。

樓下人來人往,許多大二女生剛剛從軍訓基地返校,提著小筐去浴室洗澡,門廳里都有一股淡淡的香波味道。也有男同學來找人,站在樓長室窗前等著。

莫靖言按捺住心中忐忑,儘可能淑女地走下樓梯,想著許久未見,能否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傅昭陽。她還在門廳里張望時,聽見身後有人溫和地喚她:「莫莫。」回頭,大門側旁立著身姿挺拔的男生,頭頂白熾燈暖黃的光線打下來,描摹出他臉頰的輪廓,眉骨和鼻樑投射下深淺不一的陰影,面龐明明暗暗。

他溫和低沉地嗓音,若有若無的淡然笑意,和莫靖言記憶中如出一轍。她身邊向來不乏示好的男孩子,可卻沒有誰,能如傅昭陽一般,相見不多,但每次都讓她立時生出信任依賴的念頭。只要他一出現,自己似乎就能收斂了任性妄為的脾性,變得乖巧可人。她不知這是因為自己想在他面前表現得家教良好,還是因為緊張而不敢妄言。

「我帶大二的師弟軍訓,今天剛結束。上午等發車返回時,我們連隊有個男生中暑暈倒了,忙著帶他去醫院,辦理手續。剛剛我一回學校,就去大一新生樓那邊,但樓長說查不到你的名字。」傅昭陽長吁一口氣,「多虧左君給我打電話,才知道你暫時住到這邊了。沒想到你分宿舍遇到麻煩,怎麼和老莫交待。」

莫靖言本來在安靜地聽著,聽到他說「老莫」二字,知道他講的是莫靖則,但家中媽媽一向如此稱呼爸爸,忍不住笑了一聲。心想,誰要你和我老爸交待了?

傅昭陽也笑:「看你自己沒著急上火,還笑得挺開心,那我就放心了。左君和我們都很熟,住她附近也有人照應你。明天我帶你在學校里轉轉,你看過新學期課表,知道在哪裡上課么?」

他又叮囑了一些開學需要辦理的瑣事,說過兩天如果宿舍調整了,他過來幫忙搬行李。莫靖言想著他說過的話,剛剛一回學校就去了新生樓那邊,心中喜悅,不禁微笑起來。

越過傅昭陽的肩,有疑惑打探的目光投過來。莫靖言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抬起頭,只見一個短髮女生向著樓門走過來,在二人附近放緩了腳步。她剛從浴室回來,發稍還掛著水珠,看向莫靖言時神色頗為冷淡。

她走到傅昭陽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隊長,難怪剛剛打電話找不到你,原來是在這兒聊天。」

傅昭陽回身:「咦,正要找你呢。來,你猜她是誰?」說著指指莫靖言。

女生疑惑地打量她,搖頭:「不知道,沒見過。」

傅昭陽笑:「你們當然都沒見過,這是老莫的妹妹,莫靖言。她今天剛來報道,宿舍分錯了,暫時住在大二女生寢室。」

「哦,是莫小妹啊。」女生客氣地笑了笑,「我叫楚羚,也是攀岩隊的,聽莫大提起過你。」

「他平時就叫我莫小妹啊?」莫靖言點點自己的鼻子,「他可從沒叫過我小妹。」

「最初是少爺這麼叫的吧?」傅昭陽問。

楚羚點頭:「莫大,莫小妹,都是邵師兄最先喊出來的。」

「不過你可以喊她莫莫。」傅昭陽對楚羚說,「家裡都這樣叫她。」

楚羚點點頭,「哦」了一聲,轉身問:「軍訓時你幫我們寢室照的照片什麼時候能洗出來呀?大家都等著呢。還有,今年社團登記的表格團委給我了,回頭咱們商量著,把一些數據填上吧。開學了,招新的安排是不是要幾個骨幹再商量一下?」

她一連串問了幾個問題,傅昭陽一一作答。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了半天,莫靖言插不上話,有些拘束地站在一旁。有蚊子「嚶嚶」地飛過來,她揚手在自己胳膊上打了一下。

「今天忙了一天,早點回去休息吧。」傅昭陽拍拍莫靖言的頭,「小丫頭開學了事情還多著呢。」又轉向楚羚,「你也是,其他事情明天例會的時候再說吧。」

三人互道晚安,莫靖言和楚羚一同進樓,覺得楚羚仍然在打量自己。

她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怎麼了?」

「沒事兒,莫師兄每次提起你,都說自己的妹妹很漂亮,現在一看……確實如此。」

莫莫臉紅:「他在家都說我是個瘋丫頭。」

楚羚又問:「你認識傅師兄很久了?」

「他和我哥哥是高中同學,最早認識的時候,我還在小學呢。」

楚羚笑得有些釋然:「他們說要好好照顧你,還都當你是小妹妹呢。」

在水房洗漱的時候,莫莫問左君:「我哥還總和朋友們提起我啊?」

左君笑得有些神秘:「是啊,總說起你呢。」

「他當著我很少誇我的。」

「在外人面前自然不一樣。再說,還有別人誇你呢。」

認識自己的,除了堂兄,便只有傅昭陽了。莫靖言低了頭,含了一嘴泡沫,明知故問:「誰啊?」

「傅隊咯。莫師兄說你要考我們學校,他說好啊,莫小妹靈氣十足,以後可以加入隊里。不過莫師兄說,你爸媽從小希望你做個小公主,這種運動肯定不讓你參加的。」

莫靖言點頭,想起楚羚來,便問:「隊里女生多麼?剛剛我在樓下遇到了楚羚,她和昭陽哥打招呼來著。」

「她是最能玩能鬧的一個啦,鬼點子特別多。」左君笑,「楚羚的爸爸就是地質系的教授,傅師兄和邵師兄都是他的學生。楚羚初中就開始攀岩,是隊里最活躍的一個。」

活躍?莫靖言想起剛剛楚羚淡然的神色,知道她對自己並不熱絡。

左君問:「過幾天招新,你要不要參加?」

莫靖言搖頭:「我胳膊沒什麼力氣的。而且我有舞蹈加分,過幾天大概就要去藝術團參加練習了。」

「開始不需要太大力氣,還是有些技巧的。」左君聳肩,「不過我覺得自己恐高。我更喜歡看別人爬,就是看的時候手心總捏著一把汗。」

莫靖言笑:「我看雜技也是這樣,尤其是別人扔飛刀的時候。」

「要不過兩天招新,你和我一起去岩壁看看吧,有高手現場表演呢。」

莫靖言點頭答應。她想多了解一些傅昭陽的生活,也好奇楚羚到底是怎樣的女生。

開學才一兩周,各個社團為了網路新生資源便已經開展了如火如荼的宣傳。食堂門前、教學樓的公告牌上、還有各個宿舍樓的樓道里都貼滿了社團的海報。莫靖言沒太留心這些,她已經去學校舞蹈團報道,還領了新生文藝匯演的任務。前幾天在系裡拿到課表,發現企管專業也要學高等數學和計算機,立時覺得頭大了一圈。回來寢室抱怨,左君笑著安慰她,舉了一所以工科聞名的大學的例子:「他們的企管專業還要參加金工實習呢,一人車一個鎚子。」

莫靖言吐吐舌頭,覺得相比之下自己還算幸運,不過想到《給新生的一封信》上寫的明白,累計15學分不及格就要退學,把幾學期的高等數學、數理統計和計算機課程加在一起,似乎遠不止這個分數。她牢記學工老師說的,「進了大學不等於進了保險箱」,決定除了躲不掉的舞蹈團,就不在其他的社團上浪費時間和精力。

左君雖然自己不爬,但自從寫了那份頗具影響力的稿子後,便成了攀岩隊的專職宣傳。她看著文靜秀氣,但不僅文筆好,一手毛筆字也寫得行雲流水,大氣十足。攀岩隊招新當天,左君自然要去現場做記錄,莫靖言也順理成章作為她的小跟班出現在現場。

作為一所以地質和礦產專業聞名的大學,學校體育場旁興建了一座人工岩壁。招新當天,體育場周圍的鐵絲網上已經貼滿海報,岩壁上掛了兩條線,供感興趣的同學體驗。排隊等候爬線的同學和圍觀看熱鬧的觀眾都不在少數,大家搬了海綿墊席地而坐。莫靖言下午還要試穿新生文藝匯演的演出服,為了在簡陋的場地里更衣方便,特意穿了件過膝長裙。此時便找了個角落,攏著裙子,並膝跪坐在墊子上,再將裙擺鋪開。

左君忍不住笑,說:「全場數你淑女。」

莫靖言輕聲笑,自嘲道:「是啊,鋪一塊格子布,帶個藤編的小筐,就能野餐了。」

傅昭陽在和隊員商量什麼,看到左君和莫靖言坐下,笑著向她們揚揚手。楚羚就站在他身邊,穿一件寬鬆的大Tshirt,緊腿的七分褲。她本來就瘦,這樣一來更顯伶仃,但站在岩壁下,抬頭打量線路時,卻透出一股自信與桀驁來。

剛才體驗試攀的幾位男同學紛紛在線路過半時脫手,反覆試了幾次,力竭而下。傅昭陽側身和負責招新的隊員交待了幾句,主持人便拿著擴音器說道:「剛剛大家已經試過幾次,下面請老隊員演示一下攀岩的基本技巧,力量雖然重要,但是好的技巧可以四兩撥千斤。」

楚羚已經穿好安全帶,和保護員互相檢查確認之後,便開始攀爬。她身姿輕盈,抬腳時如蜻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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