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巧合的無限循環 第66節

國賓飯店的女生廁所也是五星級的寬敞,我站在洗手台前打電話給阿拓。

這時我才想起阿拓的手機門號早已在一個多月前停掉。

但他為什麼沒有打電話問我呢?問我怎麼沒去洗衣店吃飯啊?難道沒跟我吃到飯一點都不重要嗎?喂喂喂,你可是要去非洲甘什麼的兩年耶!

我想打電話給金刀嬸傳話,卻驚覺我從來沒有過洗衣店的電話。

想打給暴哥,想打給倉仔,想打給鐵頭,想打給小才,但同樣的,我的手機里從來就沒有他們的電話。我跟阿拓一向都是說去就去的。

「算了,反正沒有門號的是你不是我。」我自言自語,在鏡子前整理長長的頭髮後,就走出廁所。

詭異的是,那胖胖的侍者就站在廁所前,似乎在等著我。

「抱歉,請問你是不是叫做李思螢?」胖侍者唐突地問。

他說話的樣子就像少林足球里的輕功水上飄三師弟。

「啊?你認識我?」我停下腳步,端詳著他。

「你真的是李思螢!我......我是技安張啊!」胖侍者高興地伸出手。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糾纏我的超級惡夢技安張!

難怪我一直想不起來是誰,因為我一直想拋去那段不堪的記憶。

「真是好久不見。」我雖不願意,但看在我今天走狗運,我還是跟他握了手。

「以前的事真是超級抱歉的,一直都沒臉跟你說聲對不起。我現在白天在學修車,晚上就到這裡打工,剛剛看到你我還不敢相信呢,看樣子從國中畢業以後你變漂亮好多,剛剛坐在你對面的應該是你男朋友吧。」技安張歉疚的表情應該不是裝出來的。

「以前的事就算了,反正你上國中以後已經收斂很多,我已經千幸萬幸了。」我聳聳肩,阿拓說用十年後的自己來看當下,我站在現在看十年前的技安張,他小時候還是一樣可惡、不可原諒,所以我當時討厭他還是很有道理的。

「這是我的名片,以後你的車如果壞了,我免費幫你修十次,就當作賠罪。」技安張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車行名片,滿臉虧欠。

看樣子真是轉性了,長大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啊。

「你真是變了,我有時候還會夢到以前被你嘲笑哩,算了算了。謝啦!」我心情開朗,拍拍他的肩膀。

轉身要回座時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上了國中你跟我同班,但你為什麼突然沒再嘲笑我?」我好奇。

技安張臉突然漲紅了起來。

「還記得國一的新生訓練嗎?我看到你害怕到進保健室休息,心裡洋洋得意,所以下課就在走廊上大聲說你以前曾經......以前的糗事。」技安張搔搔頭,很不好意思。

「天啊,我怎麼沒有印象?你還是說了?」我驚訝不已,因為國中時期根本沒有人重提我被野狗嚇到尿桌子的事,那童年噩夢彷佛憑空蒸發似的。

「那時你還在保健室,所以不知道。我在走廊洗手台旁邊大聲宣布這件事情時,有一個聽說已經畢業的流氓學長碰巧回來亂晃,他無意中聽到了,二話不說就把我打了一頓,我當然還手啊,不過他有夠狠的,三兩下就把我打到睜不開眼睛。」技安張露出痛苦表情,繼續說:「他說如果被他知道有人敢再嘲笑你,他下次就把誰的牙齒一顆顆打斷,如果不服氣就去國三那問他以前的名號,那名號我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才是噩夢。」

「叫什麼?」聽到現在我已非常訝異,當然好奇陌生的救命恩人是哪位大俠。

「蝴蝶刀阿拓。」技安張拍拍臉,鼻血突然流了出來。

我愣住了。

「從此以後我只要一提到他的名字,我的鼻子就像中邪一樣開始流鼻血,好像那幾拳重新又砸在我的臉上,提幾次流幾次,實在有夠倒霉。所以啊,雖然大家都知道你的糗事,卻再也沒有人敢提。」技安張拿起手帕塞住鼻子,坐在廁所前的石階上仰起頭。

我沒有辦法言語,一塊很重很重的東西天崩地裂轟在我胸口的某處。

「也不算,我國中三年沒被記過也沒打架,只是覺得那些愛耍狠的朋友很好玩、不會整天補習死讀書,所以愛跟他們混在一塊。高中又搬回台北後,我偶而還會回到以前的國中走走,看看以前跟我混一掛的幾個學弟,以前沒打架,回去倒是打了一次。」

我想起第一次到阿拓家煮火鍋的聖誕夜,他笑笑回答念成的話。

原來,早在我自以為是阿拓的救世主之前,毫無關係的阿拓,就已經拯救了我。

就因為路見不平,他為素為謀面的我打了生平唯一的一場架。

結束了我的殘酷記憶。

「不要介意,只是流鼻血,休息一下就好了。」技安張揮揮手,示意我回座。

我獃獃地回到座位,菜已經上了兩道。

「這蒜香紅酒燴田螺雖然附有特殊的沾醬,不過我推薦直接吃比較有味喔。」澤於笑笑,也沒問我怎麼去了那麼久。

「嗯,那就不沾醬吧。」我的叉子剁剁切切,嘗了一口:「這田螺果然很棒。」

澤於不可置信大笑起來,我不解。

「你自己看看叉子上的是什麼?」澤於笑著說,於是我看著叉子。是紅蘿蔔。

「這紅蘿蔔好詭異啊,居然長得像田螺,吃起來也像田螺。」我自我解嘲,笑笑又刺起一塊紅蘿蔔送進嘴裡。

「我真是猜不透你。」澤於笑笑不以為杵,親自幫我挖起一隻田螺,放在盤子里。我吃了一口,肉稍微老了點,但我還是露出滿足的笑容。

「很棒吧,這裡是我吃過最好的地方,我問過服務生,兩個大廚都是從國外修業回來的,一個從義大利餐飲學校畢業,一個擅長法國菜。」澤於介紹著:「像這道卡布其諾香蕈奶油湯就是最好的義大利開胃菜,每次來都必點哩。」

我笑了出來,這種菜名倒是挺有意思,但喝了一口卻也還好。

技安張彬彬有禮地靠過來,放下一個大餐盤,掀開。

「桑椹醬汁香煎雞胸菲力,名字的長度跟它好吃的程度成正比。」澤於微笑,請技安張幫它分成兩份。

「哇!這道我以前也吃過耶!」我興奮地切切剁剁,叉起一塊細細品嘗。

「啊?你在說什麼?」澤於莞爾。

我歪著頭,又吃了一塊。

「這牛肉如果連筋都剁碎了,會更有血海深仇何時了的味道。」我喃喃自語。澤於忍俊不已,聽不出我是認真的。

我才吃幾口,技安張又捧來一個餐盤,打開,香氣撲鼻而來。

「風味羊排佐熏衣草薯泥。這道菜的肉邊骨是精華所在。」澤於笑笑:「我喜歡所有的菜一次上完,除了甜點。」

我又笑了出來,笑到眼睛都流淚了。

「怎麼了?還是你喜歡一道一道上?」澤於有些慌張。

「沒,我只是想到這道菜還有另一個名字。」我邊笑邊擦掉眼淚,說:「叫願做薯泥更護花之沉默的羔羊。」

記得當時鐵頭說出這道菜名,我著實笑了十分鐘之久。

「你今天晚上怪怪的。」澤於只好陪笑,聳聳肩。

好不容易笑完,澤於跟我開始聊我的生活。

以前都是我聽他說,現在他要求我讓他多了解我一些。

我於是從剛剛踏進等一個人咖啡店的寒假開始說起,起先說得很簡單扼要,但後來我又犯了自己說故事時的毛病,越講越繁複,越說越長。

我承認一開始就對澤於一見鍾情,也在每一次澤於換女友的時候小小心碎了一下,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能夠在櫃檯後偷偷看著他、拿著拖把當忍者偷聽他說話。

澤於看著我說話,從他沉默卻熱切的眼神中,我看見了以前的自己。

那個期待火焰般愛情的自己。

莫名的,心中異樣感動,彷佛在時光隧道的另一端重新開啟某種甜蜜的、命定的循環,只要我伸出手,就可以輕易拾起由衷寄盼的東西。

但我的心底,卻已沉入一塊巍峨巨石。

「如果每天都有一張粉紅色的紙條,我就會高興的老半天。」

我笑笑:「我注意到,粉紅色紙條上的語句都特別令我開心。」

「在社窩讀書、吃泡麵的時候,你一直都沒注意到我常趁你不注意偷換筷子。」我閉上眼睛,泡麵的蒸汽彷佛就在眼前:「只要偷換成功我就樂上好久,像小女孩終於遇見大明星笑個不停。」

「每天收到一罐仙草蜜的時候我都感動不已,還因此掉過三十六次眼淚。」我伸出手撫摸空氣:「每天都有值得期待的美好時光,每天都在實現夢想,每天都離你,再更近一些。」

「澤於,你能夠跟我說一聲你很喜歡我,然後親我一下嗎?」我閉上眼睛,微笑:「我每天每天都在等待。」

「現在?在餐廳里?」澤於的聲音有些靦腆。

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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