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阿拓就像一塊大磁鐵。
這次他吸到的怪咖,是一個叫倉仔的夾娃娃機達人。
前幾天阿拓跑去竹北家樂福買東西時,看見一個矮子刁著煙,站在一樓室外的投籃機前,在短短一分鐘內丟進一百五十分,他嚇傻了。
正常人只會投以「你真厲害」的注目禮,大方一點的也不過是將「喊你很厲害」喊出來。但阿拓這方面是脫軌的行家。
「遇到投籃機怪物我當然要逮住機會問他啊!我又不是笨蛋,當然想知道怎麼樣才可以投那麼多分!所以就走過去直接用問的,還拜託他教我一下。下地下道!」阿拓在我耳後說著他跟倉仔相遇的過程,我簡直快笑死了。
「然後呢?你問他,難道接下來他就教你啊?」我笑道。
「不然呢?他最後看我笨,乾脆帶我回他家練個夠,省得多花冤枉錢。出地下道右轉!那間鐵皮屋就是!」阿拓大聲說。
倉仔家是間鐵皮違建,就在竹北金寶戲院前巷子里。
我將野狼停在鐵皮屋前,看見有兩台壞掉的大型遊戲機台擺在外面的路燈下。
「倉仔從小就是個大型電玩迷,以前花了很多錢在遊藝場晃,不過後來學乖了也賺了點錢,所以乾脆把一些故障報廢的機台買回來,修一修,就自己在家裡玩。」阿拓說,跟著我走進木門半掩的屋子裡。
鐵皮屋裡的擺設跟一般住家沒有兩異,兩個塑料紅燈立在神壇桌上、臟髒的黑色沙發、擺在電視上的咬錢蟾蜍,但神壇後面的布簾一掀開,就看見一台破破的投籃機,以及一台夾娃娃機。
而倉仔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赤著身子露出層層肥油,滿頭亂髮。
他叼了根煙,坐在投籃機旁的遊戲機台前打格鬥電動,轉頭看了看我們、點頭示意。
「勇猛拳擊,現在幾乎都看不到了喔。倉仔玩到就連腳指也可以打出彗星拳!」阿拓向我介紹倉仔搖桿下的電玩名稱。
「嗯。」我應道,向倉仔笑笑。
「女朋友?不抽煙吧。」倉仔將煙攆息,指了指靠牆的自動販賣機,說:「自己按,免錢的別客氣。」
我看著自動販賣機,原來倉仔扛了台報廢的自動販賣機回來,照例修一修、改一改機板,然後將它當作電冰箱跟櫥櫃使用。看來真是個有趣的人。
透明玻璃後有好幾種飲料、還有各式各樣的小餅乾,只是擺的次序很亂,如果喜歡吃的食物放在比較後面,就不幸無法一次按到。
「她是我朋友啦,叫李思螢,思念的思,螢火蟲的螢,來玩投籃機啦!」阿拓拍拍販賣機的按鈕,掉下一罐百事跟一罐雪碧。
「投籃機沒什麼訣竅,玩久了自然就很厲害,自己來?夾娃娃機也可以自己來,不過夾到不能帶走就是了,哈哈。」倉仔眯著眼怪笑,嘴裡照樣刁了那根被攆息、歪掉的香煙。
「那謝謝啰。」我也不跟他客氣,走到投籃機前按下開始。
閘門打開,幾個籃球滾下,我興沖沖地開始丟,但我雙手丟擲的弧度不是太高就是太低,還有球直接撞上透明塑料板往身旁的阿拓砸下,一分鐘過後,我只得了可恥的二十一分。
我生自己的氣,於是又玩了一次,這次反因為手酸而退步到十六分。
「你慢慢玩,沒人趕你嚕。我要練夾娃娃。」阿拓幫我將雪碧打開,徑自走到夾娃娃機前抓住搖桿。
「不,我先看你玩。」我接過飲料,好奇地看阿拓表演。
倉仔的夾娃娃機里有許多大小不一的玩偶,還有保險套、糖果盒、手錶等任何可能出現在夾娃娃機里的東西,應有盡有。
阿拓說,起先倉仔都去「十元的店」或是雜貨店買這些東西玩來練習,後來練到出神入化後,就去外面夾比較象樣的東西回來擺。
「先從最簡單的布娃娃開始吧?這個好像比較簡單?」我指了一個顏色亂配的紅色小叮噹。
但阿拓的手很笨,不只沒擒到顏色亂搞的小叮噹,連續試了十幾次還夾不到任何東西,我接手試了幾次,最厲害的一次是碰巧勾到了手錶的鏈子將它吊在半空,但最後還是被它晃了下來,功虧一簣。
「繼續看你們夾我今天晚上會做惡夢,讓開,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夾娃娃機教父。」倉仔揉著肥肚子,一臉「還是得要我出馬才行」的無奈表情。
「教父,我要那個長頸鹿。」我指著一隻脖子縫線歪掉、露出棉花的長頸鹿玩偶。
「簡單。」倉仔打了個哈欠,搖桿跟肚子上的肥肉同時啪啪啪啪飛馳。
哈欠打完,長頸鹿已經掉進洞里。
「好厲害!有什麼技巧嗎?」我眼睛都亮了。
「技巧?夾娃娃機是很靠天分的,再來是命運。」倉仔眯起眼睛,捏著肚子上不可思議的肥肉說:「一個人這輩子第一次夾到的東西,會決定他的人生。你的人生,就跟這隻長頸鹿一樣,脖子都很長。」
我張大嘴巴,這個人簡直在胡說八道界的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