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生的脖子很長 第54節

阿拓跟暴哥畢竟都不是小氣巴拉的人,開學後一個禮拜,阿拓說暴哥買了幾片很熱鬧又爆笑的印度歌舞劇,於是我們又提了一袋雞腿去光顧。

在五光十色、誇張到讓人覺得噁心的片子外,暴哥除了在鼻子上貼了塊金絲膏,沒有多說什麼,一貫內斂的冷酷,彷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我倒是寫了張卡片慰問他的鼻子,順便感謝他的好意。我心領了。

開學後,原本應當萬事發軔的時節,事事卻是出奇的塵埃落定。

澤於考完了清大、交大、成大、中央的資工研究所後,他一下子輕鬆起來,因為如果考不上以上的學校,他決定聽從他父親的建議,先當兵後再出國念碩士,或許一舉拿到博士學位再回來,也算塞翁失馬。

總之對他來說,地獄般的考試已經結束,只等勝負分曉。

於是他又重出現在咖啡店裡,與我在一杯又一杯的肯亞、一張又一張的紙條中繼續默契。

「謝謝你在社窩裡陪我對抗窮極無聊的研所考試,也謝謝你顧慮到我會變胖,義無反顧地幫我吃掉無數次半碗泡麵。」然後畫了一個晴天娃娃當做結尾。

這張紙條變成我的書籤,讓我每天笑得跟上面的晴天娃娃同樣燦爛。

令我最高興的,莫過於澤於沒有再交新的女朋友。

或許只是暫時的終場休息了,或許是討好別人討好得倦了,或許只是還沒等到 他將籌碼再次堆上的那個人。無論如何,這都是好事。

百佳說過,友誼才是愛情最堅實的土壤,雖然我對澤於可以說是夢幻般的一見鍾情,但,如果百佳說得對,我也不介意從澤於的好朋友當起。

跟大多數交大的准阿兵哥一樣,澤於開始在環校道路慢跑鍛煉體力,有時在一大早,有時在晚上十點。常常,我也會佯裝恰好慢跑路過、同他跑得大汗淋瀝,然後一起到校門口的早餐店吃東西。

「如果你每一間研究所都考上了,你會選擇到哪間學校念啊?」我啃著燒餅。燒餅沾豆漿是人間十大美食之一。

「哪有這麼好的事,怎麼可能每間都考上?」澤於吃著蛋餅,笑笑。

「所以說啊。」我當然期待他會繼續念交大。

「交大吧,然後是清大。老師差不多都認識,找指導教授也比較容易,如果去別的學校選錯老師跟研究題目,大概得過著比狗還不如的研究生生活吧。」他搖搖頭。賓果。

「嗯,習慣的地方總是比較適合念書,不必費心熟悉新的東西。」我微笑。

「雖然這樣說也沒錯,不過你以前就住在新竹,現在也是在新竹念書,會不會有些遺憾?我以前聯考的分數也可以念台大,不過是因為我家就在台大隔壁,所以我填到這裡來。」澤於吃著蛋餅的時候,不喜歡沾醬。

「不管怎樣,現在已經不遺憾了。」我笑嘻嘻。

「喔?」澤於好奇。

我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啃著被熱豆漿浸濕的燒餅。

能夠這樣跟你一起慢跑、一起吃早餐,待在新竹又怎麼會有遺憾?

「對了,網路什麼時候放榜?」我問。

「清大最先放榜,就在這禮拜五。然後是交大,禮拜一。」澤於夾著蛋餅的筷子象徵性顫抖了兩下。

「我會守在計算機前面,用力替學長祈禱的。」我笑笑。

「如果上榜了,一定請你吃飯。一定。」澤於拿起筷子對空拜了一下。

「那是一定要的,每次吃完早餐就看見你去7-11拎半打仙草蜜拜土地公,但土地公可沒陪你念書,我有,所以我要吃大餐。」我賊兮兮地說。

提到這個,準備考交大研究所的行家都知道,想要在本校金榜題名,努力啃書還在其次,但交大校門口對面的土地公廟可不能不去參拜一下。

本校土地公酷愛喝仙草蜜,還得要泰山的不可,所以土地公廟後的7-11的飲料櫃里永遠都準備好幾排的泰山仙草蜜,廟裡供桌上的賄賂也堆得像小山。

而澤於,這位常常看財經管理、政治評論雜誌的有為知識青年,為了一舉掄元不只考前天天拜,考後也是天天孝敬,讓泰山食品公司跟土地公都賺了個飽。

「居然吃起土地公的醋,這下可不是吃大餐就能夠解決的了。」澤於莞爾。

「總之,希望土地公真被你賄賂成功了先!」我哈哈大笑。

禮拜五一大早,我全身沐浴、念了心經十次後,打開計算機連上清大研教組網頁,在清大資工所綠取名單里找到了楊澤於三個字,可惜依舊是備取。

「備取二十一,應該蠻有希望的?」我心中揣揣,又開了一個窗口,連上台大網頁。我將清大榜單比對台大資工所的綠取名單,發現十五個名字重複了。

「如果他們都別耍花樣、乖乖去念台大的話,那澤於就算備取六啰?」我喃喃自語,說:「又如果有其它七個人將會考上交大、也真的會去念交大的話,那澤於就是錄取啰?」

雖然我一意孤行要這麼想,但我可以想見澤於忐忑不安的心情,因為我禮拜五晚上並沒有在咖啡店看見孤獨的肯亞。

於是,不用考研究所的阿拓在我快下班時來找我時,我倒請了他一杯肯亞。

「這就是澤於最喜歡喝的咖啡?嗯,好喝。」阿拓暴殄天物地一飲而盡,比出大拇指。

「希望禮拜一交大放榜時能看見他的名字。」我幽幽嘆了口氣,看著小圓桌旁,嗜苦的中年男子跟老闆娘正有說有笑的。

「還有成大跟中央啊。」阿拓拍拍我的肩膀,咧開嘴笑。

「那都離我太遠了。」我搖搖頭,走過眼前的阿不思也跟著搖搖頭。

「那也是。」阿拓搔搔頭。

然後是十分鐘的靜默,我清理塞風,他發獃。

「我問過人,其實清大備取二十一很有希望備上的。」阿拓突然說。

「謝謝。」我點頭,我也上網問過研究生。

「所以應該好好慶祝一下。」阿拓笑說,一貫沒頭沒腦的怪邏輯。

「哪有這樣的!」我敲了他的笨腦一下,不過還是笑了。

「我最近迷上投籃機。你知道么?就是一分鐘投進五十分以上就可以再玩一次的那種,實在是非常好玩。」阿拓開始興奮,然後我也詭異地跟著興奮起來。

「我以前跟小青在百貨公司玩過,可是很遜,所以想點別的東西慶祝吧?」我說,心想這還不到可以慶祝的時候吧,阿拓有點被小才傳染了。

「練到不遜就好玩啦!我一開始也是遜到很想撞牆,不過倉仔他家正好有一台,所以我花了兩個晚上就變得很恐怖喔!單場有九十分的記錄!」阿拓笑得眼睛都看不見。

「倉仔?又是新朋友啊?他家怎麼會正好有一台投籃機?」我看看時鐘,應該要下班了。

「帶你去認識一下嚕!超級厲害的!」阿拓興奮的紅了臉。

十分鐘後,我騎著剽悍的野狼,載著阿拓沖向新的友誼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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