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生的脖子很長 第52節

寒假的最後一天晚上,阿拓跟我自己拿鑰匙打開暴哥家,挑了片「教父」。

「今天老闆娘跟那個古怪的中年男子終於開始聊天了。」我說,將碟片擺進影碟機里。

「喔?都聊些什麼?」阿拓將剛買的滷味打開。

「什麼都聊啊,我跟阿不思都在旁邊偷聽,原來那個男人是個音樂家,他的未婚妻 車禍死了讓他深受打擊,所以靈魂常常出竅,做什麼事都馬心不在焉,日子過得一塌糊塗行屍走肉,樣子比一開始認識的你還要糟一百倍。直到有一天不小心晃進了我們店,又不小心喝下難喝得要死的老闆娘特調,這才把他給苦醒。」我說,夾了塊我最愛的百頁豆腐。

「喔,所以那個男人為了清醒一點,所以每天都去你們店裡?」阿拓笑了出來。

「是啊,他說一天二十四小時只有在我們店裡的時間是清醒的,所以就常常來,颳風來,下雨來,任何事都阻擋不了他虐待自己的舌頭。」我們大笑起來。

「好好玩,說不定這真的是命中注定耶,失去最愛的兩個人借著一杯又一杯難喝的東西相識相戀,你們這間店的名字說不定過一陣子就要換掉。」阿拓高興地說。

「希望如此啰。」我說。

教父這部片子號稱經典,也許就是因為太經典了不適合我這種小人物看,所以我嘴裡含著沒吃完的豆乾就昏沉沉睡著了,直到我的枕頭僵硬地抽動了一下,我才顢頇地睜開眼睛。

原來我睡倒在阿拓的肚子上,而阿拓剛剛打了個噴嚏。

「對不起。」我掙扎著要起來。

「沒......沒關係,我正好肚子冷。」阿拓搔搔頭。

我點點頭,繼續趴著。

但我既然知道自己是躺在阿拓的肚子上,反而就睡不著了。

睡不著,但阿拓的肚子還蠻舒服的,我就再接再厲地試著睡看看。

而阿拓以為我還在昏睡,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連電影的聲音都關到很小。我不禁有些感動。

百佳如果跟阿拓這樣的好人在一起了,一定會很幸福。

突然,電話響了。

「要幫暴哥接嗎?」我問,在阿拓肚子上打了個哈欠。

「你沒睡著?」阿拓嚇了一跳。

「睡了又醒,睡不著啦?」我伸了個懶腰。

「不曉得要不要接電話,我來這裡從沒聽過電話響。」阿拓遲疑不決。

「說不定是很重要的事?反正接個電話暴哥也不會怪你吧。」我說,阿拓點頭稱是,拿起話筒。

「喂?這裡是暴哥家。」阿拓對著話筒說。

「阿拓!你手機關了就知道你在我那裡!干他媽的快閃!」暴哥的聲音近乎咆哮,連我也聽到了。

「快閃?」阿拓感覺到不大對勁。

「有仇家不知道哪來我家的地址,你快點閃人!」暴哥的聲音又急又怒。

「不會吧?」我跳了起來,跑到門邊打開一條縫。

幾個惡漢拿著長條報紙捆成的鐵棒跟刀子在巷子里大步走著。

鐵棒刻意刮著窄小的牆壁,發出攝人的鏗鏗金屬聲,暴風雨的前奏。

「來不及了,阿拓我們快打電話報警!」我說,將門上鎖又上鎖。

「走不掉了,你快幫我們報警,他們已經在樓下,思螢也在這裡!」阿拓就要掛上電話,神色有些慌亂。

「馬的,我沙發底下有一把刀,你先看著辦!我等一下就帶人趕過去!」暴哥掛上電話,門就被猛力撞了一下。

阿拓一邊從沙發底下摸出一把西瓜刀,一邊緊張地叫我趕快躲在暴哥房間的床底下里,我說要躲一起躲,害怕得都要哭了。

阿拓卻只是瞪著我,低聲要我快點離開客廳。我從沒看過他那麼凶。

「干!給恁爸出來!」

「操恁娘,鎖門甘有效?干!」

伴隨著幾聲咒罵,門又被重重踹了一下。

鉤住門板的鎖鏈居然要斷了。

「暴哥不在裡面!」阿拓乾脆大叫。

我趕緊溜進卧房躲在床底下,暗暗發誓以後一定不要再來了。

「講三小逍話,無底咧照常砍死賃!」一個大漢口氣兇惡,一腳將大門踹開。

我趴在床底下直打哆嗦。想拿起手機報警,卻又發現手機忘在客廳里。

「干恁娘咧,丟哩一個?暴仔系藏咧哪裡!」粗魯又不滿的聲音。

「拿著刀仔想咩做啥小?干!」輕蔑的聲音。

「暴哥不在,留下話,我會跟他說。」阿拓的聲音很冷靜。

「去找!尬伊掀出來!柜子里、眠床底!通通攏賣放過!」桌子被踢倒的聲音。

還有我全身發抖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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