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寂寞的咖啡因 第29節

星期日很快就到了,為了那片綠色奇蹟跟我的小命,我跟老闆娘請了半天假。

我跟阿拓約好晚上七點在圓環見面,然後他再載我去暴哥家。

「今天不去洗衣店吃晚飯嗎?」我問,真懷念上個禮拜的完美料理。

「不了,暴哥今天不砍人,想自己炒幾個蛋請我們吃。」阿拓似乎很高興我想去洗衣店,於是又說:「下個禮拜我們再去洗衣店吧,金刀嬸他們一定很高興。」

我點點頭,既然暴哥親自炒蛋,那是非吃不可了。

「你今天看起來好像有心事?」阿拓從後照鏡看到了我的表情。

「嗯。」我承認。

「如果你臨時有事,綠色奇蹟就下個禮拜再看吧,沒關係的。」阿拓騎車的速度放慢。

「不是。我喜歡的一個人他最近一直失戀,替他難過罷了。」我說。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阿拓說這些。

「原來如此,等一下我們邊看電影邊吃蛋邊說這些吧,暴哥他是個蠻好的談話對象,他也跟我說過,遇到麻煩就找他,他幫我擺平。你也是暴哥的朋友,他一定會替你出頭的。」阿拓笑道,他剛剛說的東西簡直不倫不類。

什麼麻煩什麼擺平什麼出頭的?根本就是黑道黑話。

到了暴哥家,暴哥早就炒好了蛋等我們。

有炒蛋,炒蛋,炒蛋,還有很多很多的炒蛋。

沒有不是炒蛋的東西。

「我只會炒蛋,別介意。」暴哥的眼神很兇惡,說:「人只要專心做一件事,就能做的很好。道理都是一樣的。」

「我很喜歡吃炒蛋。」我用力地撐開臉上的肌肉,笑道:「只要一天沒有吃炒蛋,我就會覺得怪怪的,不知道哪裡不對勁。」

「我也是。」暴哥坐下,打開投影機。

綠色奇蹟真是部感人肺腑的電影,改編自恐怖小說家史蒂芬金的故事,敘述一個擁有特異治癒超能力的胖大黑人在死亡監獄裡的遭遇,雖然我們必須合力在影片中嗑完三十個炒蛋,我仍感動得哭了。

我哭的時候,抽了幾張面紙,發現暴哥也在哭。

「很贊吧。」暴哥虎目含淚,吃著炒蛋。

「超棒。」我大哭,突然之間暴哥好像不那麼嚇人了。

影片結束,燈亮,炒蛋都吃完了。

「刺激1995那部監獄電影也不錯,是我看過的好電影的前十名。」我擦著眼淚,肚子好漲。

「我看了三十一遍。」暴哥冷冷地說,算是同意我說的話。

「暴哥蹲過苦牢,所以他對監獄片特別有感觸。」阿拓解釋,我可以想像。

「兵當不當是一回事,但一個男人這輩子一定要進一次苦牢,阿拓,你要記住。」暴哥站了起來,指著橫在臉上的刀疤,狠狠地說道。

「我不要。」阿拓直接了當地說。真是不要命了。

「如果不蹲牢,幹個疤也勉勉強強。」暴哥指著臉上的疤,然後又拉起上衣指著身上幾條疤痕,說:「一個男人這輩子一定要有一條好疤,我跟你就是通過這條疤認識的,遲早,你也會有一條屬於自己的疤。」指著腰上的刀痕。

「我不要。」阿拓聳聳肩,根本不在乎。

暴哥只好悻悻然坐下,然後轉頭問我:「還要不要吃炒蛋?我不爽就吃炒蛋。」

我趕緊說好,暴哥顯然非常不爽阿拓吐槽他,如果多吃幾個炒蛋可以不要見血,那我就吃吧。

「暴哥你別亂她啦,思螢今天心情不好。」阿拓阻止暴哥炒蛋。

「那今天晚上我睡客廳吧。」暴哥從褲子里又掏出一大串保險套,我快昏了。

這位黑道先生解決別人心情不好的方式真有一套,阿拓居然說他是個很好的談話對象,原來他擺平麻煩的方式都是這般胡來。

「思螢喜歡的人最近好像不大順,所以她心情不好。」阿拓拿著餐碟蓋住礙眼的保險套。

「原來如此,告訴我他是誰,我找他講、道、理。」暴哥突然目露凶光。

我趕緊搖頭,然後澄清事情其實沒有那麼嚴重,一切不過是小女生粉紅色的幻想,不需要勞煩整天忙著砍人的暴哥撥冗多砍一人。

「你的仇家就是我的仇家,有麻煩,找我。」暴哥氣炸了,雖然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不是仇家啦,我喜歡他啊!」我滿臉斜線地解釋。

然後我將我喜歡澤於的事巨細靡遺說了一遍,以免暴哥繼續誤會下去。

阿拓邊聽邊點頭,暴哥則邊聽邊搖頭。

然後暴哥開始開導我,用說故事的方式。

那是一個關於死在他懷中的前前前任女友的故事,大抵上是黑道輓歌兼江湖兒女情長意更長的悲傷史詩。

故事裡有刀,大約七十多把,然後也有槍,估計約二十幾隻,飛來飛去的子彈則不計其數,仇家跟疑似仇家的角色大概在三十至四十人之間不等,如果以正義跟邪惡二元論來區分,大概是勢均力敵的局面。

然後男人們開始殺殺殺殺,女人們也跑來跑去助興,偶而替男人挨子彈表示忠心耿耿,偶而拿起手榴彈威脅色眯眯的仇家彰顯貞節情懷,偶而下海幫男人還債,刀光血影步步殺機,路長情長人女情更長,熟攆電影敘事的暴哥將一切說的相當傳神。

「最後我將懷裡男人的皮面具撕下來,才發覺他竟是我的秀貞,天,原來秀貞為了調解我跟跟他父親王董的過節,竟然捨身取義要我不要報仇,哎,但大錯已經鑄成,往事只能追憶。」暴哥靜靜地說,眼淚竟然流了下來。

我很想舉手說最後的結局完全是天龍八部簫峰誤殺阿朱的橋段,但我還是忍住了,甚至還乾哭了幾聲表示哀悼。

「所以,那個叫澤於的如果敢在外面攆花惹草,告訴我。」暴哥將淚擦掉,冷冷地說出結論:「我砍死他。」

「謝謝暴哥,我心情好多了。」我雙手合十,腦子裡亂得一塌糊塗。

阿拓載我離開暴哥那邊的時候,一直跟我道歉。

「對不起,上次我失戀,暴哥他開導我的時候也是這樣,說要幫我砍了阿不思還是掛了彎彎的,坦白說他這麼講義氣讓我心情舒坦不少,但我以為他會因人而異啊,沒想到他還是說一樣的話。」阿拓猛說對不起,看來他是真的很內疚。

「你要賠償我,我精神受創。」我覺得腦袋裡都是刀跟槍,無法回覆到澤於的憂鬱背影。損失慘重。

「好啊,這當然沒有問題。」阿拓看了看錶,說:「十一點多了,太晚,下次吧。」

「阿拓先生請問你要怎麼補償?」我問。我可是一個星期上七天班,但如果補償方案很棒的話我可以考慮跟老闆娘請假。

「秘密,只要你有空,隨時打電話給我。」阿拓這一說,我才想起來我根本沒有阿拓的電話號碼。

於是阿拓將機車停在我家巷口,然後用原子筆在我的手心寫了一串手機號碼。

「今天晚上還是謝謝,因為綠色奇蹟很好看。」我看著手心上的號碼,說:「而且我也比較不那麼怕暴哥了。」

「暴哥本來就不可怕啊。」阿拓說,然後緊緊抓著我的手。那股磅礴的內力再度絞得我花容失色。

「你不要急,慢慢等,真金不怕火練,愛情不畏等待。」阿拓真誠地鼓舞我:「你那麼好,澤於一定會發現你的。」

阿拓這番懇切的言語,後來深深影響了我。

每當我心灰意懶,每當我想要放棄,我就會想起阿拓話中的魔法。

使我堅定不移,使我堅定不移,使我堅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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