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一個人,阿拓 第9節

後來那兩節體育課就在清大直排輪社不太精彩的花式表演中結束了,但過程中我一直無法將眼睛從阿拓醬紅的臉色上移開。

即使是現在回想起來,我的胸口依稀還卡著一塊叫做歉疚的東西。

多麼慘的一個人啊,可以想見每次他們的社團需要暖場的時候,阿拓的萬年糗事就會被重提一遍,又一遍,一遍一遍,然後又是一遍又一遍,最後深深烙印在每個聽過他糗事的人的腦海里。

即使他的名字被忘卻,但「那個人的女友被拉子追走」的荒謬卻無法被忘記。

類似的情況也曾發生在我身上。

國小三年級,有一天早自習大家都在練習生字,有隻很兇的流浪狗突然闖進教室亂吠,樣子很兇,當時老師不在,大家都亂成一團。

而距離那條大狗最近的我一時驚慌跳上了桌子大哭,但那隻流浪狗聽到哭聲後卻開始繞著我的座位打轉,時而趴了上來,它的口水都滴在我的鞋子上。

躲在桌子上的我驚嚇過度,周遭的小朋友又吆喝大笑,不知是一時委屈或是慌亂,我竟然失禁了。

在五十個同學面前,我的裙子花了一片,桌上作業本也浸濕了。

那大狗多半是內疚,夾著尾巴就逃走了。

後來,慢進教室的老師沒問清楚狀況,就認為我故意搗亂,還罰裙子濕掉的我到講台上罰寫板書。

當時,我一直哭,一直哭,但哭聲一直沒辦法掩蓋掉身後同學的哄堂大笑。

故事沒完。

我從此成了笑柄。這個惡夢一直伴隨著我到國小六年級,這都得感謝那個留西瓜頭的長得像技安的「技安張」。

技安張他不斷跟我同班,也不斷把握種種機會跟其它的新同學介紹我的糗事,他每回顧一次,我就哭一次,我每哭一次,他就拚命拍手叫好,天生的壞胚子。

幸好他跟我的國中學區不一樣,我才一直懷抱著「我的人生到國中時就會重新開始了,別急,別慌」這樣的夢想活下去。

所以,我在國中新生訓練時又看見他笑嘻嘻地坐在我後面的後面時,我簡直傻眼,他還沒開始跟國中新同學回顧我的糗事前,我的眼淚就噗簌簌流下,害怕的發抖。新的導師還以為我生理期痛不欲生,特地叫衛生股長扛我到保健室休息。

後來我才知道,學區重划了。

不過這個惡夢是我多慮了。

大概是技安張上了國中突然成熟,他沒有再提這回事,也不大跟我說話。

但童年惡夢的滋味,我一輩子都會記住。

人可以出糗,但旁邊總有人將不快的回憶倒帶、嘲笑,這是多麼惡質的對待。

所以我不可以當這麼可惡的人。

體育課結束的下課時間,大家在回教室的途中還在熱烈討論阿拓的糗事。

「那個叫阿拓的人真是忍耐力之王,要是我早就氣炸了。」

我說,在販賣機投了一罐開喜烏龍茶,咚隆。

「可見這個世界上不管多糟糕的事,都可以習慣,習慣以後就沒有感覺了。」

小青完全置身事外,投了罐咖啡廣場,咚隆。

她完全忘記每次月經來的時候,她都痛得咬牙切齒乃至請假修養。

「這種事怎麼可能習慣?」

我回想阿拓臉紅又勉強擠出笑容的表情,不禁有些氣憤:「他一定對我們新竹女中的印象壞透了,下次遇見他,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賠不是。」

「你真的太多管閑事了。」

小青看看手錶,老氣橫秋地說:「再過三分鐘就要考古文觀止跟文化基本教材了,還是先管管你自己的交大之路吧!」

結果,老天爺似乎聽見了我的義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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