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喜歡喝肯亞?」澤於有些驚訝,但隨即點頭稱謝。
「當然知道,因為你自己一個人來的時候,只會點一杯肯亞,最多再一塊小蛋糕,不記得也記得了。」我盡量笑的溫柔婉約。
澤於拿起馬克杯,笑笑喝著我親手調製的肯亞。
「你真是個觀察敏銳的人。」澤於。
「這應該是誇獎?還是在笑我。」我笑。
「當作聊天的起頭,彼此認識的起點吧。」澤於笑的很從容。
他真是個善於溝通的人,不愧是辯論社的社長。
「那敏銳的你,知道我為什麼每次都要坐在角落嗎?」
澤於拋出一個簡單的問題。
我指著地上,他筆記型計算機的變壓器,笑笑。澤於也笑了。
有時澤於會在店裡待上兩、三個小時,手指像彈鋼琴般在鍵盤上飛舞。
他坐在角落,是因為角落的位置底下有個插座可以無限制供電,讓他指舞不停。
「你果然很敏銳。」澤於讚許。
「不,你的問題不需要敏銳的人才能解得出。」我搖頭。
「喔?」澤於。
「只要留一點心就會注意到啊。」我。
「原來如此,你很留心我?」澤於笑。
我的臉大概紅了來,我從手掌的溫度就可以知道。
「真失禮。」我突然變得很有家教。
「對方辯友,我看不出你有任何失禮的地方呢。」他正經八百地說:「在這個充滿商業邏輯的社會裡,在一家咖啡店能不被當作一個陌生的消費者,其實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我想起了法蘭克福批判學派的大師馬庫思,寫的「單向度的人」,那是我們三民主義課的課外讀物。
「所以應該輪到我請你一杯咖啡?茶?還是熱白開水?」他笑,笑的很認真。
「那天真的很抱歉,我剛剛上班什麼都還不會,只能讓你喝沒有味道的熱開水。」我吐吐舌頭:「別那麼記恨啊。」
「我才沒有記恨,開水也有口味,熱就是它的味道。」他道謝:「所以我一定要請你喝杯東西。」
「哪有客人在店裡請店員喝東西的道理。」我說,這實在有點無厘頭。
於是他也不堅持了,只是看著我。雖然沒有再多說話,但我卻不覺得尷尬。
「然後呢?」澤於突然笑了出來。
「啊?」我迷惘。
「怎麼會想請我這杯咖啡?」他笑道。
「你不問,我還真的忘了。」我震驚自己的健忘。
「所以我收回我的話,你不是個敏銳的人吶。」他喝了一口咖啡。
「的確不是。」我承認。
「所以然後呢?」他重複。
「對喔。」我再度震驚,於是我站了起來。
「對不起,其實我不該多管閑事,但我實在不明白你的修養怎麼會這麼好,可以容忍這樣的女朋友?她的要求真是太不體貼了。」
我雙手合十,歉然道:「我只是好奇,沒別的意思。」
「你偷聽我們的對話?」澤於眉毛往上隆起,明知故問。
我吐吐舌頭,希望這個表情很可愛,我可是練了很久。
「其實我也不算忍受,我只是懂得稍作變通而已。」澤於賊賊地笑道。
他將筆記型計算機轉過來讓我看,屏幕上面是幾行對不起很抱歉去參加無聊的辯論賽但其實內心絞痛不已難捨萬分之類的話。
原來澤於打算用計算機寫一封信,然後用筆填上不同的名字寄出去也就是了。
「你好奸詐啊。」我說,這倒不失一個好方法。
「也不是,只是跟小彗在一起一年多了,應變之道被訓練的很出色罷了。」
澤於敲敲自己的腦袋,將筆記型計算機轉回去,苦笑:「不過我想我最後還是會被罵得很慘,這只是暫時矇混過去而已,不過可以清靜幾天,對我來說已經達到目的。」
我點點頭,他女友知道他不是親筆寫道歉信後一定會大發雷霆。
「謝謝你的咖啡,我實在受不了拿鐵太濃的奶味。」澤於喝了一口咖啡。
「那我以後幫你那杯拿鐵的牛奶放少一點。」我說,笑笑站了起來。
轉身就要回到櫃檯後。
「等等。」
澤於的聲音突然有些靦腆。
我回過頭。手裡的餐盤有些顫抖。
「我想記得請我一杯咖啡的女孩名字,以後才不用稱呼她小姐。」
澤於的眼睛很細很細。
只有當他很高興的時候,他大大的眼睛才會眯成一條線。
「那個小姐叫思螢,思念的思,螢火蟲的螢。」
我緊張地說。
甚至緊張到忘記笑容。
這是我們第二次對話,雖然愛情還沒開始。
也許以後也不會開始。
但如何沖泡一杯絕好的肯亞咖啡,我永遠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