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一個人,澤於 第5節

然後故事的鏡頭回到咖啡店。

或許是因為店名實在很浪漫的關係,所以容易吸引到個性浪漫、或容易讓人產生浪漫聯想的人。如果亂點王跟那群愛嬉鬧的高中生不算的話。

我喜歡的人就坐在距離我不到五步的地方。

等一個人咖啡店,晚上八點半,紫色的小木桌上,兩杯他點的拿鐵。

一杯給他自己,一杯給他女友。

他的名字叫澤於。

楊澤於。

「所以呢?」他女友。

「所以我這個周末要去高雄租稅杯,實在沒辦法陪你參加同學會,你也知道我去年差一點點就是最佳辯士了,今年的題目很有意思,我又是社長必須帶隊......」

澤於慢條斯理地說。

他的女友兼我的情敵,卻一副不能諒解的神情,咖啡一口都沒喝。

我假裝在附近擦玻璃,其實是在偷聽他們的談話。

在二十六次的偷聽過程中,我也認識了澤於。

澤於是交大資科系三年級、辯論社的社長。

他什麼都大大的,除了那隻扁扁、鏡片偏灰的眼鏡。

眼睛大大,手掌大大,穿著大大的十二號鞋子,身材大大、大到一百八十二公分,我惦起腳尖正好將頭放在他暖和的胸口,多麼的天生一對。

澤於偶而會到店裡翻翻商業雜誌消磨時光,或是捧著他的筆記型計算機打報告。

他一個人的時候喜歡坐在固定的角落,看固定的幾本雜誌,點固定的肯亞咖啡。

只有在與他女友一齊來的時候,澤於才會點她最愛的拿鐵。大大的貼心。

每次他來的時候,我都無法掩飾我的魂不守舍,以及嘴角的歡愉,一整個晚上的心情都會很好很好。

雖然我只跟他說過一次話。

「真的很抱歉。」他連大大的眼睛都在委曲求全。

「我不管,你上個月就答應我要一起參加我的高中同學會,怎麼可以不守信用?」他女友噘著嘴。

哼,要是我就會讓他去。

辯論比賽可是聰明絕頂的人種的集散地啊,怎麼可以攔著才懷洋溢的他?

「抱歉,都是我不好,比賽後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你瞧,我一個辯論社社長都說不過你,輸的啞口無言,只有不停道歉的份......」澤於一直說。

野蠻女友終於有點象樣的笑容。

唉,吵個架該有多好,雖然只是個高三生的我也不敢期待什麼。

反覆擦著玻璃,看著玻璃上澤於的映影,我回憶起第一天看見澤於的情景。

跟所有浪漫小說的開頭一樣,那天,大雨天。

我第一天上班。

叮咚?

一個高大身影站在門口,不慌不忙收著傘,即使他的褲管跟鞋子都已經濕透了。

「啊,好像金城武!」我心中暗道,觀察著我第一個顧客。

他走了過來,鞋子因為濕掉發出吱吱聲響,略微方形的臉龐加上碰到鼻頭的瀏海像極了金城武。靠在櫃檯上,與我之間只有一個吻的距離。

「小姐,我要一杯肯亞。」他稍微愣了一下,然後微笑,就像熟客發現新店員那樣的笑。

「肯亞?」我用求救的眼神看著老闆娘。

當時我還不知道肯亞居然是一種咖啡名,而不是非洲的不文之地。但阿不思三分鐘前出去銀行辦事,這下可麻煩了。

「之前的小姐剛剛出去,可要等一會。」老闆娘慵懶地坐在櫃檯前看書。

「那在肯亞之前,隨便給我一杯熱的東西吧。」他點點頭,改口。

他坐在身邊有個大玻璃的角落,不久從背包里拿出當時還很稀有的筆記型計算機。

「老闆娘,我什麼都不會耶,你教教我吧?」我細聲問老闆娘。

老闆娘伸手,在我的耳朵上輕輕彈了一下。

「隨便給他一杯熱的東西就好啦?他剛剛不是說了嗎?」

老闆娘似笑非笑,她一定沒看見我臉上的七條斜線。

於是我只好偷偷在櫃檯後面,將一些名稱不明的咖啡豆丟進磨豆機里胡亂攪一攪,直接沖熱水後再用湯匙攪一攪,小心翼翼捧著味道很香但顏色不對的咖啡,走到他的身邊。

他看著我將熱咖啡放在他面前,嘴巴微微打開。

「你......你忘記過濾了吧?」他笑的很可愛,但這一笑我可窘斃了。

咖啡渣渣有的悲傷地沈在馬克杯底,有的哀怨地浮在咖啡上。

「對不起對不起,今天是我第一次上班,什麼都還沒學會,所以......」

我的耳根子在發燙,真想坐時光機回到一分鐘前。

「沒關係,但是......可不可以給我一杯熱水或熱茶就好?」

他看著發出沉重怨念的咖啡笑道。

我當然趕緊點頭,匆匆將亂七八糟的怪東西捧回櫃檯倒掉,熱了杯白開水給他。

老闆娘偷偷在笑,真是的。

半小時後,救星阿不思終於回來了,他的桌上中也終於有杯象樣的肯亞。

散發濃烈香氣的肯亞。

我也莫名其妙的,在短短的交談中,喜歡上了跟肯亞一樣濃烈芬芳的他。

玻璃實在被我反覆擦到就像根本不存在那樣完美,我只好開始拖地。

「如果我拿到最佳辨士,我一定在致詞時好好感謝你啰。」

他捧起拿鐵,就像捧著女友的手那般體貼細緻,喝著。

「這算什麼好好補償啊?我要你寫三十封可愛的道歉信一一寄給我的同學,解釋你為什麼不能來參加我的同學會。」他女友裝可愛嗔道。

但其實一點都不可愛,這種要求就像辛丑條約一樣糟糕,根本就是想炫耀她有個體貼到家的男友。所以澤於皺起了眉頭。

「拒絕她吧,告訴她這樣很不成熟。」

我心想,用拖把輕輕碰了澤於的鞋子一下,當作是精神上的鼓勵。

「好,但是得等我比賽完了才有時間。」澤於歪著頭想了想,終於開口。

「怎麼可以,道歉信當然要在同學會之前就寄給我的同學啊?你不知道事後道歉一點誠意也沒有嗎?」她女友堅決地搖搖頭。

我一邊拖地一邊快氣炸了,怎麼會有這種野蠻女友?

真是鳳凰叼著喇叭花。

「那好吧,把你高中同學的住址寫在紙上,明天拿給我,我後天就去寄。」

澤於苦笑,笑的很有紳士風度。

我快昏倒。

他們倆後來聊到一年後準備研究所考試的事情,我就沒興趣聽了,在櫃檯後心煩意亂背世界地理。

不久,澤於的野蠻女友先走,只見澤於鬆了一口氣,拿出他那台肥大的筆記型計算機放在小圓桌上,開始打字。

我終於忍不住了。

我沖了一杯肯亞咖啡(這是我沖的最好的咖啡),深呼吸,看了看老闆娘。

老闆娘正迷上做薑餅屋,只是用眼神示意隨便我怎麼做。

阿不思打了個哈欠,推推紅色膠框眼鏡,她也沒意見。

於是我捧著肯亞咖啡,走到澤於的身邊,有些慌張地坐了下來。

「請你喝的。」我說,小心翼翼將肯亞咖啡推到澤於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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